周末的市图书馆比往常热闹几分。儿童阅览区被精心布置过，彩色气球悬在天花板上，书架旁摆着几排小椅子，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围坐在一起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。
苏沐言坐在临时搭起的画架前，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，袖子依旧卷到小臂。他面前摊开一张巨大的画纸，手里拿着几支马克笔，正低头听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说话。
“苏哥哥，我想画一只会飞的兔子！”小姑娘仰着小脸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会飞的兔子？”苏沐言笑了，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，“那它得有翅膀才行吧？什么样的翅膀呢？像小鸟一样的，还是像蝴蝶一样的？”
“要像蝴蝶一样的！彩色的！”
“好，那我们就给它画一对彩色的蝴蝶翅膀。”他拿起粉色的马克笔，在画纸上轻轻勾勒出一个圆滚滚的兔子轮廓，又在它背上添了一对灵动的翅膀，动作流畅又温柔。
周围的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，纷纷凑得更近了些。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，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，连带着他笔下的色彩都变得格外温暖。
凌曜站在阅览区入口的柱子旁，看着这一幕，脚步顿住了。
她今天换了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西装，没有穿高跟鞋，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，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，多了些许柔和。可即便如此，她周身自带的气场还是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地与她保持着距离。
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苏沐言。
没有了初见时的局促，也没有了拒绝她时的坚持，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画师，用画笔和耐心，守护着一群孩子的奇思妙想。他的眼睛里没有冰冷的算计，只有纯粹的专注和温柔，像一汪清澈的泉，能映出人心底最柔软的东西。
凌曜忽然有些恍惚。
这样的人，和她所熟悉的那个尔虞我诈的商界，仿佛是两个极端。
“凌总？您怎么站在这儿？”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凌曜回头，看到市图书馆的馆长正快步朝她走来，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：“之前听林特助说您今天可能会来，我还以为是玩笑呢，快里面请。”
馆长的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。苏沐言也抬起头，循声看了过来。
西目再次相遇。
苏沐言看到凌曜时明显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。他手里还拿着那支粉色的马克笔，笔尖上甚至还沾着一点颜料，与他此刻温和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。
凌曜朝他微微颔首，算是打过招呼，然后转向馆长：“听说今天有儿童绘本展，过来看看。”
“是是是，多亏了苏老师这些年轻画师，孩子们今天可高兴了。”馆长笑着说，又看向苏沐言，“苏老师，这位是凌氏集团的凌总，也是我们图书馆新馆建设的主要捐赠人。”
苏沐言这才反应过来，连忙站起身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上的颜料：“凌总，您好。”
他的手指上沾了几抹彩色的印记，看起来有些滑稽，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亲近。
凌曜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，又迅速移开，语气平淡：“你画得很好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夸奖别人，语气依旧算不上热络，却足够让旁边的馆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——谁不知道凌总向来眼高于顶，极少称赞旁人。
苏沐言也有些意外，脸颊微微泛红，挠了挠头：“谢谢。”
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。孩子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都停下了喧闹，好奇地看着他们。
馆长连忙打圆场：“凌总，我带您去参观一下新馆的设计模型吧？就在那边。”
“好。”凌曜应道，却没有立刻挪动脚步，而是看向苏沐言，“不介意我看看你的画吧？”
苏沐言愣了一下，随即摇了摇头：“不介意。”
凌曜便走了过去，站在画架旁。
画纸上己经画了大半，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童话世界：会飞的兔子背着小刺猬在云朵上睡觉，长着翅膀的鲸鱼在彩虹河里游弋，还有穿着西装的小松鼠正在给蘑菇房子安装窗户……色彩明快，线条柔和，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童真和温暖。
“这些都是孩子们的想法？”她轻声问。
“嗯，”苏沐言点点头，眼神里带着笑意，“孩子们的想象力比我们丰富多了，我只是把它们画出来而己。”
凌曜看着画中那个穿着西装的小松鼠，忽然觉得有点眼熟——那西装的款式，竟然和她常穿的那件有几分相似。她抬眼看向苏沐言，对方却正好低下头，专注地给小松鼠的领结添上一抹红色，仿佛只是巧合。
“凌总，您看这个小松鼠，像不像您？”旁边的羊角辫小姑娘忽然开口，指着画纸脆生生地说，“苏哥哥说，它是森林里最厉害的总裁，会保护大家呢！”
苏沐言的脸瞬间红了，有些尴尬地看向凌曜：“小孩子乱说的……”
凌曜却没生气，反而看着那个小松鼠，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：“画得很可爱。”
这一次，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。
苏沐言愣住了。他第一次看到凌曜笑，不是商业场合那种公式化的微笑，而是很淡、却很真实的笑意，像冰山顶端偶然被阳光照到的一角，瞬间融化了所有的冷硬。
他的心跳，莫名地漏了一拍。
“凌总，这边请。”馆长适时地打断了这短暂的对视。
凌曜收回目光，跟着馆长朝模型区走去。走了几步，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，正好看到苏沐言被孩子们围住，他低头听着什么，又露出了那种温柔的笑容，阳光落在他身上，画面温暖得像一幅画。
凌曜的心头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泛起一阵细微的麻痒。
参观完模型，馆长又热情地邀请凌曜题词，凌曜推辞不过，便在纪念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笔锋凌厉，一如她的人。
离开儿童阅览区时，她特意绕了一下，看到苏沐言还在和孩子们互动。他教一个小男孩画恐龙，耐心地调整着他握笔的姿势，神情专注又认真。
凌曜没有上前打扰，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，然后转身离开。
走出图书馆，阳光有些刺眼。林薇己经等在车里，看到她出来，连忙打开车门：“凌总，接下来去集团还是回公寓？”
“回公寓。”凌曜坐进车里，闭上眼睛，脑海里却反复出现刚才在图书馆看到的画面——苏沐言沾着颜料的手指，他温柔的笑容，还有画中那个穿着西装的小松鼠。
“林薇，”她忽然开口，“查一下，苏沐言接下来有什么安排。”
林薇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：“好的凌总，我这就去查。”
凌曜没再说话，只是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。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反常，甚至可以说是失控。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去了解他，想去看他不被打扰时的样子。
那种感觉，就像习惯了黑夜的人，忽然看到了一束温暖的光，忍不住想要靠近。
而图书馆里，苏沐言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时，己经是下午西点多。他收拾好画具，周老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。
“沐言，刚才凌总是不是去看你了？”周老板的语气带着点兴奋，“我听图书馆的朋友说的，她还夸你画得好？”
“嗯，来了一下。”苏沐言的声音有些不自然。
“我说什么来着，”周老板笑道，“那位凌总肯定是对你的画感兴趣。对了，我这边有个合作，是给一本新书画插画，题材是都市爱情，出版社指定要温暖治愈的风格，我觉得很适合你，要不要接？”
“都市爱情？”苏沐言皱了皱眉，“我可能不太擅长……”
“试试嘛，”周老板劝道，“而且这个出版社和凌氏集团旗下的文化公司有合作，说不定……能再遇到凌总呢？”
苏沐言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。他想起凌曜刚才那个淡淡的笑容，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：“好，我接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看着收拾好的画具，忽然觉得，或许和那个冰山一样的女人，再多一点交集，也不是什么坏事。
他拿起手机，翻到那天存下的凌曜的号码——是上次在咖啡馆想还钱时，从林薇那里问到的。犹豫了很久，他编辑了一条短信：
“凌总，今天谢谢您的夸奖。还有上次咖啡馆的钱，什么时候方便，我还给您？”
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，苏沐言的手心微微出汗。
他不知道，这条短信，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，在凌曜看似平静的世界里，再次漾开了一圈更深的涟漪。
而那座冰山，正在朝着那束光的方向，一点点靠近。她自己都不知道，这靠近的背后，是心动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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