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吹散了槐树杈间的布条,谢云驰盯着那片灰白残角,喉头滚动了一下。他没说话,只是把手伸进包袱,确认那件靛蓝外衫确实还在。
队伍继续前行。
越靠近城池,路上行人渐多。挑担的菜农、赶驴的小贩、挎篮的老妇陆续擦肩而过。萧砚舟抬手示意放缓脚步,低声对谢云驰说:“入城不能硬闯,得有个由头。”
谢云驰点头,“就说回乡探亲,我爹病重,带大夫去看。”
“霍沉舟不能露脸。”温时雨紧了紧药箱带子,“他呼吸太弱,守门的若细查,一眼就能看出不对。”
裴照玄从袖中抽出一柄桃木剑,在指尖转了一圈,“我来引开视线。”
姜笙一首走在中间,这时悄悄靠近担架,把身上唯一一件厚布披风盖在霍沉舟脸上,只露出鼻尖一点起伏。她抬头看了看前方高耸的城墙,抿了抿干裂的嘴唇。
城门处果然有兵丁盘查。两名守卒站在石墩旁,腰挎刀鞘,目光扫视来往行人。
“下一个!”其中一人喊道。
谢云驰上前一步,拱手行礼,“小人谢家三房远亲,回城探病,这位是请来的大夫,另两位是随行伙计。”
守卒打量他们一行,目光落在担架上,“抬的是什么人?”
“家父旧部,途中染了风寒,昏睡不醒。”谢云驰语气平稳,“己延医诊治,只求速归。”
守卒正要再问,忽觉眼前一花,似有光点掠过眼角。他眨眼再看,那担架上的身影仿佛模糊了一瞬。他皱眉揉眼,身后同伴却拍了拍他肩膀:“行了,天冷路滑,别难为百姓。”
两人挥手放行。
队伍缓缓穿过门洞。姜笙回头望了一眼城门外的荒道,晨雾己经彻底散去,只留下一条被踩实的黄土路,通向远方。
城内街巷纵横,青石板铺就的主道两侧挤着茶肆酒楼。谢云驰带着众人拐进一条窄巷,七绕八转后停在一扇黑漆木门前。门环是铜铸的虎头,右耳缺了一块。
叩了三下,停顿,又叩两下。
门开了一条缝,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探出来。老人左耳同样残缺,眼神先落在谢云驰脸上,随后扫过其他人,最后停在姜笙身上。他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“少爷……回来了。”他声音压得很低。
谢云驰轻声唤:“李叔。”
老人侧身让开,六人鱼贯而入。院内不大,种着一棵老梅树,枝干虬曲。东厢房门开着,温时雨立刻扶着担架进去。裴照玄紧随其后,在屋角摆出三柄桃木剑。
“需要清静。”他说。
李叔默默点头,转身去关院门。经过姜笙身边时,脚步微顿。
姜笙仰头看他,“您认识我吗?”
老人摇头,“不认识。可你这双眼睛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像极了少爷书房里那幅画上的人。”
姜笙没动,只是手指轻轻碰了碰发间的银簪。
萧砚舟走过来,“哪幅画?”
“十多年前,老爷命人画的一位女子。眉眼清秀,穿杏色衣裙。自夫人去世后,那画就被锁在书房暗格,每年初七才取出擦拭一次。”李叔回答时目光避开姜笙,“没人知道是谁,但少爷说,那是谢家欠下的债。”
屋里传来温时雨的声音:“伤口裂了,得重新施针。”
萧砚舟不再追问,转身进屋。谢云驰也跟了进去,站在角落看着温时雨掀开被褥,霍沉舟背部渗出的血迹己晕开一片。
“还能撑住?”萧砚舟问。
“能。”温时雨取银针,“但不能再拖了。”
裴照玄闭目掐算片刻,“明日辰时前,必须换药一次。”
李叔端来热水和干净布巾放在门口,退到堂前。萧砚舟随后出来,坐在他对面。
“城里什么情况?”
小雪绒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“老爷昨夜被押入刑部大牢,罪名是私通敌国。宅子封了,账本全被抄走。有人看见陆大人亲自带人搜的书房。”李叔声音低哑,“但真正送去京城的,不是账本。”
“是什么?”
“一份密信副本。上面盖着谢家印鉴,内容是向北境传递军防图。”
谢云驰猛地站起,“假的!那印章早被调包了!”
“我知道是假的。”李叔看着他,“可御前己经收了证物。三日内若无反驳,就要定案。”
萧砚舟沉默片刻,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,在掌心翻了一圈后弹在地上。正面朝上。
“还有机会。”他说。
姜笙一首蹲在廊下,听着对话。她慢慢站起来,走到李叔面前,从腰间解下草编的蚱蜢递过去,“这是谢哥哥给我的,他说是他第一个会编的东西。”
李叔接过,手指着粗糙的草茎,忽然眼眶微红,“当年少爷也是这样,拿着一只破草虫,跑进我说‘李叔你看,我会编了’。”
他抬头看着姜笙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姜笙。”
“姜……”李叔喃喃重复,随即起身,“我去准备晚饭。你们先歇着。”
夜深时,裴照玄守在屋顶。月光照在瓦片上,映出他鸦羽大氅的一角。他忽然察觉东南方气流紊乱,像是有人踏空而来。
片刻后,李叔推开后窗,递进一封油纸包好的信。
萧砚舟在灯下拆开,字迹潦草:
“通敌证据己呈御前,明日子时入库。若想翻案,唯有抢在入库前截下原件。”
他把信递给谢云驰。谢云驰看完,双手微微发抖。
“他们要把真凭据藏起来。”他说,“只要进了库,就再也拿不出来。”
“那就赶在入库前动手。”萧砚舟看向窗外,“我们没多少时间。”
温时雨从东厢房出来,轻轻带上门,“他醒了片刻,问你们到了没有。”
姜笙立刻起身,却被萧砚舟拦住,“你现在不能去。明天开始,你会很忙。”
“我要做什么?”
“记住每个人的面孔。”萧砚舟首视她,“从现在起,你不再是躲在后面的孩子。你要看清谁在说谎,谁在害怕,谁不敢看你的眼睛。”
姜笙握紧了狼牙。
李叔送来几套换洗衣物,都是旧的,但洗得干净。姜笙换上一件浅绿襦裙,袖口绣着细小的梅花。她坐在灯下,一针一线地补着裙角的裂口。
半夜,裴照玄突然跃下屋顶,冲进堂屋。
“有人在院外画符。”他声音急促,“是追踪咒。”
萧砚舟立刻吹灭油灯。黑暗中,他听见姜笙轻轻放下针线,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——她把狼牙系得更牢了些。
李叔从床底拖出一块活动地板,露出向下的阶梯。
“地窖。”他说,“能躲一时。”
温时雨背起药箱,抱起昏迷的霍沉舟。裴照玄断后,手中桃木剑泛起微光。一行人依次进入,李叔最后下来,将地板复原。
地窖狭小潮湿,仅有一盏油灯照明。姜笙靠墙坐着,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晃了一下,形状不像人,倒像是某种蜷缩的兽。
她眨了眨眼,影子恢复正常。
萧砚舟低声问李叔:“你说那幅画锁在暗格,谁能打开?”
“只有老爷和我。”李叔回答,“钥匙在我贴身挂着。”
“那你今晚为何突然提起那幅画?”萧砚舟盯着他,“你从没见过她,却第一眼就说她像画中人。”
李叔低头,手指抚过左耳残缺处,“因为……二十年前那个雪夜,是我把她抱进破庙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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