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照玄指尖的血痕在空中凝成一道细线，他右眼瞳孔收缩如针尖。谢云驰盯着那滴落下的血，在桌角砸出一个暗红斑点。
“陆怀远动过账本，但他没走远。”裴照玄声音低哑，“这印记带了追踪气，若不破除，咱们下一步动作他全知道。”
温时雨立刻从药箱取出一支银针，悬在烛火上烤了片刻，递到裴照玄手中。裴照玄用针尖划开掌心旧伤，将血混入符纹，口中念了几句听不清的咒语。桌上那册被篡改的盐运账本突然震了一下，封皮边缘泛起一层灰雾，随即消散。
“清了。”他收手，脸色略白。
萧砚舟一首站在窗边，这时转过身来：“不能再等了。他们敢动手一次，就会有第二次。我们得先布自己的局。”
谢云驰抬眼：“你说怎么布？”
“分。”萧砚舟走到案前，手指敲了敲桌面，“一人一条路，各自成势。你主财货，我掌消息，霍沉舟管兵，温时雨安民心，裴照玄守后路，姜笙——”他看向角落的小女孩，“你是连着所有人的那根线。”
霍沉舟冷笑一声：“分开了好被一个个打？”他站起身，大步走到厅中，“我那些兄弟不是摆设。现在就调人，查谁碰了谢家的东西，砍了再说。”
“然后朝廷派兵围剿？”谢云驰猛地抬头，“我爹刚醒，家业刚复，你就想把一切都烧干净？”
“那你打算忍到什么时候？”霍沉舟瞪着他，“账本都敢改，下一步是不是要放火烧仓？等他们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再动？”
姜笙从墙角站起来，没说话，只是走到五兄中间，从怀里掏出五枚铜钱，轻轻放在桌上。每枚都磨得发亮，串绳己断。
“这是我昨晚上捡的。”她声音不大，却让所有人静了下来，“和哥哥掉的那枚是一串。分开也能响，只要还在同一个屋檐下。”
温时雨看着那几枚铜钱，忽然笑了下：“分而不散，才活得久。”
裴照玄点头：“我可以立天枢阁，在后山设结界，专教能防邪术的人。若有外力侵扰，我能第一时间察觉。”
“我建情报网。”萧砚舟接道，“朝中有旧识，江湖也有门路。三日之内，能把城里七成铺面的眼线摸清。”
谢云驰低头看着账本，良久，提笔写下一行字：“粮草供应按原计划走，北线减半，南线加量。另外——”他顿了顿，“我以‘昭宁皇商’名义开仓施粥，每日两顿，不限人数。”
霍沉舟皱眉：“钱够吗？”
“够。”谢云驰合上账本，“不够也得撑住。百姓饿着，官府迟早出事。我们得抢在这之前，让人知道谢家靠得住。”
温时雨接过话：“我在城南租了间铺子，三天后开济世堂。药材由谢家供，诊费全免。但只收穷苦人，不接官眷。”
“行。”霍沉舟终于松口，“我在城外三十里设营寨，三百七十二人分三批轮训。不挂旗，不点烽，夜里不出声。”
“那就定了。”萧砚舟环视众人，“各做各的事，每日酉时在此汇一次消息。若有异动，鸣铃为号。”
姜笙拿起茶壶，给每人倒了一杯。水汽升腾，映着灯火微微晃动。
李叔这时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一封信，神色紧绷。
“少爷，有人送来这个。”他将信放在案上，“蒙面人，一句话没说，放下就走。信封上只有您的名字。”
谢云驰没动。萧砚舟伸手要拿，裴照玄突然抬手拦住。
“别碰。”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，咬破指尖画了个符，贴在信封表面。符纸燃起一缕青烟，无味无色。
“没毒，也没咒。”他说。
谢云驰这才接过，拆开信封。里面没有字，只有一枚铜铃，铃身刻着谢家旧徽，边缘磨损严重，像是被人攥了很多年。
“这是……”温时雨眯眼看了会儿，“老宅门前挂的那个？十年前搬家时弄丢了。”
“是我娘的东西。”谢云驰声音低下去，“她走那天，亲手摘下来塞进我怀里。”
厅内一时寂静。
“陷阱。”霍沉舟沉声道，“知道这铃来历的，要么死了，要么就是敌人。”
萧砚舟却摇头：“如果是假的，不会用这种东西。能打动他的，才是最危险的诱饵。”
姜笙伸手轻轻碰了碰铜铃，铃舌轻晃，发出一声极轻的响。
“他要是想害你，不会用这个。”她说。
裴照玄闭眼掐算片刻，睁开时右眼闪过一丝红光：“星轨未乱，来者无杀意。但……有人在远处盯着这封信。”
“那就让他看。”谢云驰将铜铃放进袖袋，抬头对李叔说，“你回去告诉送信的人——我收到了。”
李叔点头，转身欲走。
“等等。”萧砚舟叫住他，“加派西人在府外巡守，东街两个，西街两个，换便服，不许靠近送信地点。另外，让王大哥带十个人，守住城南渡口。”
“是。”李叔退出去，脚步很轻。
厅里重新安静下来。油灯噼啪了一声，灯芯爆了个小火花。
谢云驰坐在主位，手指无意识着袖袋里的铜铃。萧砚舟开始写名单，墨迹未干就被他卷起塞进木匣。霍沉舟默默记着营寨布防，嘴里低声数着人数。温时雨掏出一张红纸，写了“济世堂开堂吉日：三日后辰时”几个字，叠好收进怀里。裴照玄焚香祭星，香灰落进铜炉，堆成一座小塔。
姜笙端起茶壶，依次给每人续水。走到谢云驰身边时，她停了一下，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。
“我不怕。”她说。
谢云驰抬头看她，点了点头。
外面传来更鼓声，己是二更。
裴照玄忽然抬头：“天机稳了。”
萧砚舟盖上木匣，用蜡封好：“第一张网撒出去了。”
霍沉舟收起图纸：“明早就动身。”
温时雨拍了拍药箱：“药材齐了。”
谢云驰望着案上那枚空信封，终于开口：“等他再来。”
姜笙靠着柱子坐下，抱着膝盖。她听见远处有狗吠，一声，又一声。
李叔再次推门进来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那人说，三更不来，便不再来了。”
谢云驰没动。
五双眼睛同时望向他。
院中灯笼轻轻摇了一下，火苗偏了半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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