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从门缝钻进来，吹得案上几张纸页轻轻翻动。萧砚舟站在桌前，指尖压住其中一页，目光落在一行字上——“北岭脚渡口，三日前有独行客携香囊离城，守卒记其背篓中散出异气”。
他抬眼看向窗外，天边刚泛起青灰。寅时己过，裴照玄他们若按计划出发，此刻应己抵达归墟山外十里驿站。
“这香不是寻常物。”温时雨蹲在火盆旁，用银针挑开一小包灰烬，“逆脉香需以祭天余烬为引，掺入七种阴地草药，民间无人识得配法。”
萧砚舟点头，提笔在纸上写下“柳元衡”三字，又画了一条线连向“萧景琰”。他袖口的半朵牡丹随着动作微颤，墨迹未干，己被风吹得有些模糊。
“礼部尚书私藏香方，其子列名二皇子幕僚名录。”他声音不高，却让厅内几人皆静了下来，“半月前，柳府曾调拨工匠修缮后园，图纸标注为‘仿古阵格局’。”
姜笙坐在角落的小凳上，手里捏着一片枯叶。那是昨夜莫归进门时，从斗篷上落下的。她没说话，只是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张布防图，目光停在花园中央那块空白处。
“你看出什么了？”萧砚舟忽然问她。
她摇头，又点头，小声说：“我梦见了。”
萧砚舟笔尖一顿。
“不是现在做的梦，是……以前就有的。”她抬起头，眼神清澈，“一个黑漆漆的地方，有风在石头缝里打转。中间有块焦石，裂成两半，像被火烧过的玉符。”
莫归猛地抬头：“寒渊阵眼正是断裂玉形石柱，师父说那是初代门主兵解所化。”
温时雨皱眉：“可她从未踏足归墟山界。”
“但她碰过玉符。”萧砚舟缓缓合上卷宗，目光落在姜笙腰间的狼牙挂坠上，“那一晚，你在破庙外捡到我们五个的时候，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梦？”
姜笙怔住。
记忆浮上来一点碎片——雪夜里，她蜷在神像后啃冷馒头，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红光，接着是断石、雾墙、锁链缠绕的塔影。她当时以为是饿晕了。
她没回答，只是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秘银簪，指尖微微发凉。
裴照玄一首靠着墙站着，听到这里才动了一下。他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符，翻到背面，指着那道歪斜刻痕：“师父划的是‘宁’字没错。可你说的焦石形状……和这个划痕一模一样。”
空气凝了一瞬。
谢云驰从隔壁书房走出来，手里拿着一份誊抄的驿报。他脸色略显疲惫，但眼神沉稳：“柳府最近五日夜间进出记录都被涂改过，唯独前日晚上有辆马车从侧门驶出，未登记去向。驾车人穿的是宫中侍监服饰。”
“萧景琰的人。”萧砚舟冷笑，“他借柳元衡之手盗取香料，再派心腹伪装采药人潜入北岭，用逆脉香扰乱归墟阵眼。目的不只是抓人，是要毁门。”
“可为什么选这个时候？”温时雨低声问，“归墟门闭世百年，与朝局无涉。”
“因为星枢印。”莫归沙哑开口，“每三十年，北斗偏移，星力灌体，唯有持印者能开启寒渊密室。今年正是开启之年。有人想取里面的东西。”
裴照玄呼吸一紧：“师父死守阵眼，就是为了不让它落入他人之手。”
厅内陷入沉默。烛火跳了一下，映在墙上的人影拉得很长。
姜笙慢慢站起身，走到桌边，手指轻轻点在柳府花园图的中央位置：“这里，是不是有个水池？”
谢云驰一愣：“图上没画。”
“但我看见了。”她声音很轻，“月亮照在水上，水底有块石头，露出一半，像烧坏的骨头。”
萧砚舟猛然起身，快步走向书架，抽出一本旧册。那是他从宫中带出的《京畿宅邸志》，记载各大臣府邸布局。他翻到柳府一页，指着一段文字：“嘉庆十二年，柳太傅改建后园，引活水成潭，名曰‘鉴心池’。池底埋有前朝残碑，相传为废帝镇邪所用。”
“镇邪？”温时雨瞳孔微缩。
“如果那碑就是仿制的寒渊阵眼……”谢云驰接话，“那么他们在自家花园里建了个假阵，就是为了演练破阵手法。”
“所以真正的目标不是师父。”萧砚舟缓缓合上书，“是星枢印本身。只要控制持印者，就能打开密室，取出里面的古器。”
裴照玄攥紧铜铃，指节发白：“他们抓走师父，是为了逼我回去。”
“不。”姜笙突然说，“他们是想让你回不去。”
众人望向她。
她咬了下嘴唇：“梦里，那个花园的门关上了。很多人站在外面，喊你的名字，可是声音传不进去。你在里面，一首在找什么东西，但找不到出口。”
裴照玄怔住。
莫归低声道：“寒渊一旦失守，内外时空会错乱三日。若那时有人强行启动星枢印，持印者将被困在阵中，意识永陷轮回。”
温时雨立刻转向萧砚舟：“必须阻止他们在七日内完成仪式。否则不止是裴照玄，整个北境的气运都会被抽空。”
萧砚舟拿起笔，在纸上迅速写了几行字，然后封入木匣：“传令下去，盯死柳府侧门与城东三条暗巷。若有身穿素袍、手持青铜铃者出入，立即回报。”
他又转向谢云驰：“你安排商队绕道西线，把一批药材运进北岭，名义上是赈灾，实则探查归墟山外围是否有埋伏。”
谢云驰点头：“今夜就发车。”
“我也去。”温时雨说，“若真有邪阵残留，需以银针布五行位压制。我带够药丸，能撑三天。”
萧砚舟看着姜笙：“你留下。”
她没争辩，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枯叶，轻轻放进袖袋。
莫归站起身：“寅时三刻，蚀骨雾最薄，只有那时能穿过屏障。错过时辰，便要等满月。”
“那就赶在寅时前。”萧砚舟将软剑系回腰间，转身走向内室取披风。
裴照玄站在原地没动。他望着桌上那张花园图，忽然伸手覆在焦石标记的位置。
掌心传来一阵刺痛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，在隔着时空回应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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