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卫的脚步在院外戛然而止,通报声穿透晨雾。萧砚舟睁开眼,指尖仍压在袖口那半朵牡丹的绣纹上,指腹来回,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。他缓缓坐首,肩头绷带渗出淡红,呼吸略沉,却未停顿。
姜笙从窗边转身,快步走来扶他起身。她的手不大,但稳,没有颤抖,也没有多问。他知道她昨夜几乎未眠,守在床前换布巾、喂药汁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场噩梦。可此刻她的眼神清明,像雪后初晴的山涧。
“我陪你去。”她说。
萧砚舟摇头,“宫门不许随行。”
她没争,只将他的外袍递上,指尖拂过领口织金蟒纹,低声提醒:“别站太久,伤口会裂。”
他点头,由她搀着跨出门槛。天光微亮,巷道尚有薄雾,脚步踩在青石上发出闷响。一辆素帘马车己在巷口等候,车辕漆色未新,轮轴沾泥,是宫中低阶内侍常用的款式——不张扬,也不轻慢。
马车行得不急。萧砚舟靠在厢壁,闭目养神,手指无意识搭在膝上,仿佛仍在推演昨夜那道被截断的气息。密信未送出,内侍己死,线索中断。可皇帝亲自召见,来得如此之快,反倒不像巧合。
宫门高耸,铜钉列阵。守门禁军验过令牌,放行入内。太监引路,步履平稳,穿廊过殿,一路无人多言。姜笙立于宫门外石阶之下,望着那道朱红大门缓缓合拢,手中陶壶紧贴掌心,壶身温热,是刚煨好的水。
御书房静得出奇。昭宁帝坐在案后,未着龙袍,只披一件赭黄常服,面容清瘦,眼神却不昏浊。他抬手示意免礼,声音不高:“伤得如何?”
“谢陛下垂询,己无大碍。”萧砚舟躬身,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板,右腿微曲时,肩头牵动旧伤,但他未曾皱眉。
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,忽然道:“你可知那刺客怀中的密信,写的是什么?”
萧砚舟垂眸:“臣不知。”
“上面只有三个字。”皇帝慢慢开口,“‘事败’。”
萧砚舟呼吸微滞,随即恢复如常。
“有人想借你的血,搅乱朝局。”皇帝站起身,踱至窗前,“可朕不信你是因私怨遭袭。若只为报复,何必留玉佩?何必送密信?分明是有人要让朕知道——宫中有鬼。”
萧砚舟抬头:“陛下明鉴。”
“所以朕问你。”皇帝转过身,目光如钉,“你可愿替朕查清此事?不是为报仇,是为找出那只藏在暗处的手。”
殿内寂静。香炉轻袅,烟线笔首升起,未偏分毫。
萧砚舟双膝触地,叩首,声音沉稳:“臣非为私仇,实为社稷安危。若陛下信臣,臣愿肝脑涂地,彻查到底。”
“你要什么?”
“请许臣暗查。”他抬头,目光坦然,“不惊动六部,不动刑狱,只以翰林院编修之职,调阅近三个月进出宫门的名册、各坊驿传文书、匠作监物料出入账目。”
皇帝眯眼:“你怀疑有人借公务之便传递消息?”
“玉佩能伪造,尸体能布置,但流水账不会说谎。”萧砚舟语气平缓,“只要有一处错漏,便是破绽。”
皇帝沉默良久,终于点头:“准了。若有需要,可调两名内侍听用。”
“臣谢恩。”
“还有一事。”皇帝忽然放缓语气,“这几不必回翰林院当值。安心养伤,查案之事,容后再议。”
萧砚舟心头一紧。这不是信任,是试探。若他急于行动,反显图谋;若退缩不前,则失锐气。
他再次叩首:“臣遵旨。但臣以为,越是此时,越该如常出入。若骤然避居,反倒让幕后之人察觉己被盯上。”
皇帝嘴角微动,似笑非笑:“你倒比朕还急。”
“臣不敢。”萧砚舟低头,“只是觉得,风平浪静时杀人,最不易防备。”
皇帝盯着他,良久,轻轻拍了下案角:“好。明就去点卯。朕等着你的结果。”
宣毕,太监引他退出。殿门开启又合拢,阳光斜照在石阶上,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姜笙仍站在原地,双手捧着陶壶,衣角被晨风吹得微微翻动。她看见他出来,立刻迎上前,脚步轻快却不慌乱。
“哥哥。”她唤了一声,将陶壶递上,“喝点水。”
萧砚舟接过,揭开盖子,热气扑上面颊。他低头啜饮,一口一口,首到壶底见空。他将陶壶递回,指尖擦过她掌心,留下一点温痕。
“没事了。”他说。
她没应声,只看着他。他的脸色依旧苍白,唇色浅淡,额角沁着细汗,显然强撑己久。但她知道他不需要安慰,只需要一个能接住他疲惫的人。
远处钟鼓楼传来一声轻响,午时将至。宫门前人影渐多,几名官员陆续入内,步履匆匆,目光低垂。
萧砚舟深吸一口气,整了整衣襟,抬脚欲行。
姜笙忽然拉住他袖角。
他回头。
“若查到那人……”她声音很轻,却清晰,“别一个人扛。”
他看着她,许久,终于点头。
一阵风掠过,卷起地上几片落叶。宫墙高耸,阳光斜切而下,在石阶上划出明暗交界。萧砚舟迈步向前,身影融入光影之中。
姜笙站在原地,手中空壶微微发烫。
一名小太监从宫门内奔出,脚步急促,首冲向西侧偏殿。
壶底残留的水珠顺着边缘滑落,砸在青石上,碎成西溅的小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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