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桥洞里的鬼在教我画符
桥洞的水泥管壁渗着冷津津的潮气，栾阳把膝盖往胸口又收了收。
他能感觉到左肩上的青莲纹正沿着锁骨往耳后爬，每爬半寸，皮肤下就像有团烧红的炭在滚——这是牵魂偶在吸他的生气。
蒋天养说过，这种疼要咬碎牙往肚子里咽，可十岁的孩子哪懂什么"咽"，只能把脸埋进臂弯，指甲掐进掌心，让掌心里的痛盖过肩颈的灼。
怀里的焦符被体温焐得发烫，他摸出碎玻璃片时，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像小猫被踩尾巴似的抽气声。
血珠刚渗出来，他就对着墙面按下去——这是蒋天养教的隐息符，用自己的血画，能把活人气儿混进阴湿里。
可他没念口诀，只盯着玻璃片上的血珠发呆。
小荷消散那天也是这样，她沾着血的手抚过他的脸，说"阳阳要好好活"，然后就像片被风卷走的纸，连灰都没剩。
血线在墙面上蜿蜒成符的瞬间，他后颈突然窜起股热流。
青莲火"轰"地从血痕里烧起来，映得整个桥洞亮如白昼。
他吓得差点喊出声，手忙脚乱去拍，火星却像活物似的往他指缝里钻。"不能烧！"他咬着牙把火往地缝里压，首到最后一点光渗进泥里，掌心己经烫起一串水泡。
河水暴涨的声音是从后半夜开始的。
原本细细的水流突然变成了闷雷，栾阳贴着管壁往外看，月光下的河面翻着白浪，浪头都快漫到桥洞边沿了。
他正要缩回来，眼角突然扫到桥壁上有团暗红——青苔覆盖的地方，一道符纹正慢慢显形，血一样的颜色，笔锋顿挫像极了蒋天养画符时的力道。
"断念符......"他喉咙发紧。
这符他见过三次，第一次是蒋天养在乱葬岗画，烧了三只索命的厉鬼；第二次是在破庙，师父蘸着自己的血画，挡了白无常的锁链；第三次......第三次师父说"小阳别学这个，学了要折寿"。
可此刻符纹就贴在他眼皮子底下，每道弯都跟着他的呼吸起伏，像他自己的心跳刻在墙上。
他伸手去碰，指尖刚触到符纹，太阳穴突然炸开。
蒋天养的手在他眼前晃，蘸血的笔在黄纸上走，第一笔从"离"位起，第二笔绕"坎"位转，第三笔收在"震"位——所有动作像被按了重放键，连师父腕子上那道旧疤蹭到符纸的角度都分毫不差。
"原来......"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"通幽体不是只能听魂，还能记符。"
桥洞外传来轿车刹车声。
栾阳猛地缩成一团，透过缝隙看见李老的拐杖尖戳在青石板上，"哒"的一声像敲在他心上。
老人怀里抱着那只布偶，栾阳的名字在布偶胸口渗着血，李老女儿的头发缠成死结，正随着老人的念咒声轻轻颤动。
"定位符！"他想起蒋天养说过，牵魂偶要靠活人的符纹引魂。
指尖还在痛，他抓起块泥块，故意把断念符的最后一笔往左偏了半寸。
血泥刚按上墙，桥洞外的风突然卷着砂石砸过来，李老的咒声卡了壳，布偶上的血线"滋啦"冒起青烟。
"好！"栾阳攥紧泥块，指甲在地上划出更深的痕迹。
这次他没画断念，反而把符纹往"艮"位多绕了两圈——蒋天养说"引怨符"是阴司禁术，会把施术者的怨气原封不动弹回去。
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记住的，可能是刚才符纹显影时，那些被师父藏在袖子里的、没教他的符，都顺着他的灵觉爬进了脑子里。
李老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后退。
布偶在他怀里烧起来，火苗是诡异的青紫色，顺着他的手往胳膊上窜。"小杂种！"他砸开车窗玻璃，碎渣子溅了满地，"老子养你十年，你敢反噬我？"
桥洞里，栾阳的左肩己经全青了，连耳朵尖都泛着乌紫。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敲鼓，一下比一下慢。
原来每次"回溯"符纹，都是拿自己的魂去换——蒋天养说过的"鼎"，大概就是这样，把别人的术法、怨气、甚至命，都往自己肚子里装。
"我不是鼎。"他对着黑黢黢的桥洞轻声说，"我是栾阳。"
破晓的光渗进来时，桥洞口多了道影子。
栾阳抬头，看见蒋天养蹲在那儿，手里拎着只新扎的纸船，竹篾还带着削过的毛刺。
师父的道袍沾了泥，邋遢的胡子上挂着露水，可眼睛亮得吓人，像两口淬了火的井。
"你用我的符纹反噬李老。"蒋天养没靠前，纸船在他手里晃，"你比我想象的更像'鼎'。"
栾阳靠在墙上，喉咙里像塞了团烧过的棉花。
他盯着蒋天养手里的纸船——那是他七岁时在河边哭，师父扎来哄他的，说纸船能载走坏运气。"我不是鼎。"他重复，声音哑得像破风箱，"我只是......不想被当成死人活着。"
蒋天养没接话。
他蹲了很久，久到栾阳以为他要走了，才把纸船轻轻放在洞口的泥地上。
纸船底压着张黄符，符上的字还没干，是"隐"字。
然后他转身，道袍下摆扫过纸船，带起一阵风，把纸船往栾阳脚边推了推。
桥面上传来锁链轻响。
栾阳抬头，看见白无常立在晨雾里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锁链上。
它没看桥洞，空瞳里映着南方——那里有座古祠，朱红的门正缓缓打开，门楣上"通天会·南分局"几个字被晨光照得发亮，像蘸了血写的。
河水还在涨，浪头拍着桥洞石壁。
栾阳伸手够到那只纸船，指尖碰到符纸时，闻到了蒋天养常用的艾草香。
他把纸船塞进怀里，左肩的青纹还在疼，可没那么烫了。
桥洞外的风裹着晨雾往他脖子里钻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开始变快，一下比一下有力。
南方的古祠门开得更大了，门里透出的光像双无形的手，轻轻推了他后背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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