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鬼市开张时，我把自己卖了
山风卷着栾阳的衣角猎猎作响，他摸着怀中渐暖的血符，在暮色里又走了半日。
第三日的月芽刚爬上树梢时，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渗出幽蓝雾气，像被谁掀开了阴阳两界的幕布——一条暗河般的长街在雾中显形，檐角挂着的引魂灯泛着幽绿，街两旁的摊位上摆着发黑的人皮面具、锈迹斑斑的铜秤、蠕动着半透明触须的玻璃罐，罐里浮着团团淡金色的东西，像被揉皱的云。
“这是……”栾阳喉结动了动。
他能听见街上传来细碎的交谈声，不是人话，是指甲刮石板的刺响、枯骨摩擦的咔嗒、还有类似水泡破裂的咕嘟——是阴物在说话。
血符突然在胸口发烫，烫得他踉跄一步，那热度却又瞬间转为牵引，像根无形的线，扯着他往街尾走。
街尾立着座破庙，门楣上“土地祠”三个字只剩半块。
栾阳刚跨进门槛，后颈的汗毛就全竖起来了。
供桌前的蒲团上，蒋天养歪坐着，肩头插着三根泛着冷光的钉子，钉身刻满锁魂咒，每根钉子都穿透他的肩胛骨，钉进身后的断墙里。
他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，额角的皱纹里凝着黑血，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混沌如浊水，灵台处的魂光只剩豆粒大，随时要灭。
“师父！”栾阳扑过去，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。
他刚要碰蒋天养的手，一阵阴风吹来，首接将他掀翻在供桌下。
整座鬼市突然静了，所有阴物的动作都顿住——卖人皮的老妪捏着半张面皮僵在半空，秤鬼的秤砣悬在秤杆中间晃都不晃，梦蛭商的玻璃罐里，那些金色的“云”正凝固成扭曲的人脸。
百双或绿或红的鬼目齐刷刷转过来，黏在栾阳左脸上——那里的青纹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隐隐透光，像块会呼吸的玉。
“纯阳未录之魂。”一道沙哑的笑声从高处传来。
栾阳抬头，见街中央搭着座木台，台上铺着猩红毡布，毡布上坐着个穿人皮大氅的男人，面具是用整副人骨雕的，眼洞处漏出两点幽蓝鬼火。
“炼丹要它做药引，祭器要它当血契，补魄……啧啧，够百个老鬼修个百八十年。”
“快跑！”
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撞进栾阳怀里。
他这才发现脚边蹲着个小男孩，颈子上缠着麻绳，舌头从嘴角耷拉下来——是吊死鬼。
男孩攥着他的手腕往药摊拖，声音急得发颤：“骨爷要的是通幽丹主药，你被捉了会被抽魂七日！要救你师父得换阴引丹，可这市上只有一颗，在骨爷手里！”
“那幡……”栾阳盯着蒋天养身后的招魂幡。
那幡破得不成样子，幡面裂成七块，用黑狗血黏着，可即便如此，他仍能听见幡上有细碎的呜咽，像有人在说什么古老的语言。
“百年前通天会首席招魂师的命器。”男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，舌头猛地缩回去，“后来……反噬主人，碎了。”
栾阳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他想起蒋天养总在深夜半块青铜令牌，牌上刻着“通天”二字；想起前几日山巅血符燃起时，青铜鼎震颤的传闻——原来都连在这里。
他摸出随身带的碎瓷片，划破指尖，在衣角上画隐息符，符纹却没像往常那样泛出白光，反而渗着青莲色的幽火。
他故意把符纸揉皱，让一缕若有若无的魂息散出去，然后突然拔高声音：“我卖半魂引！三更子时，当场割魂！”
整条街炸了锅。
秤鬼的铜秤“当啷”落地，梦蛭商的玻璃罐“砰”地裂开，老妪的人皮面具掉在地上，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骷髅。
骨爷的骨面具动了动，眼洞的鬼火骤然变亮：“有意思。”他打了个响指，两个青面鬼判从台后窜出，铁索哗啦套住栾阳的手腕，把他拖上木台。
栾阳站在猩红毡布上，能闻到布料里浸着的血腥味。
骨爷踩着木梯上来，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他心口：“半魂引？我倒要看看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栾阳突然转身，血手重重拍在招魂幡的残角上。
青莲火顺着他的血纹窜进幡面，那些用黑狗血黏着的裂块“簌簌”掉下来，露出底下泛着金光的古篆。
“听魂者，可唤我名。”栾阳听见有人在他脑子里说话，声音像古钟振动，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。
骨爷的骨面具“咔”地裂开道缝。
整座鬼市开始地动，引魂灯一盏接一盏炸成绿烟，卖人皮的老妪“扑通”跪了，秤鬼趴在地上首磕骨头痛哭，梦蛭商的玻璃罐里，那些金色的“云”全散成光点，飘向招魂幡。
栾阳眼前炸开无数幻象：百年前的雨夜，一个穿白衣的招魂师站在这幡前，幡面突然暴涨，像张大嘴，首接咬住他的脖子，白衫被血浸透，最后连魂魄都被绞成碎片——那眉眼，和蒋天养有七分相似。
“轰——”
招魂幡突然一震，所有幻象戛然而止。
骨爷踉跄后退，骨面具裂成两半掉在地上，露出底下一张爬满黑鳞的脸。
他捂着心口发出嘶叫，黑鳞下渗出黑血，可栾阳没空看这些——蒋天养的魂光突然亮了些，锁阳钉上的咒文正在变淡。
“师父……”栾阳跌坐在地，额头抵着蒋天养的手背。
风从破庙的残墙灌进来，卷起招魂幡的碎布，有一片飘到他脚边，上面的古篆还剩半句：“……承我业者，当……”
骨爷的嘶叫还在继续，但声音越来越弱。
栾阳摸出怀里的血符，发现符纸上的“命门”二字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金的划痕，像被谁用指尖轻轻描过。
三更天的梆子声从街那头传来，鬼市的雾气开始消散。
栾阳盯着招魂幡残角上未灭的青莲火，听见风里又响起那个声音，比三天前更清晰：“听魂者，该醒了。”
而高台上，骨爷捂着心口的手缓缓松开，掌心里躺着块焦黑的鳞片——那是他修炼百年的阴丹，此刻正滋滋冒着黑烟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HOW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