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庭湖的晨雾湿冷如泪。清辞立在竹楼窗前，掌心那半枚玉佩沁着露水，冰凉刺骨。
「星罪笔」三字如针扎心。挽星...那个曾为慕烟梳头绾发的少女，如今双手沾满鲜血，却留下这救赎的印记。
老寨主推门而入，面色凝重：「沈相公，昨夜寨外发现七具尸体，皆是朝廷探子。」他递来一枚腰牌，「梅影卫的标记。」
清辞攥紧玉佩：「他们追来了。」
「不止。」老寨主压低声音，「金国细作也到了洞庭。两边都在找苏小姐...和那个孩子。」
孩子！清辞心口剧震。难道慕烟真的...
「寨中可有消息？」
老寨主摇头：「杨公旧部只传回一句话：『梅落洞庭，子规啼血』。」忽有寨民惊呼：「湖上有浮尸！」
舟船捞起的女尸面目全非，唯右手紧攥着一支梅花金簪——与慕烟及笄礼上所戴一模一样！
清辞踉跄跌跪，指尖触及女子冻结的腕脉。不...这不是她...
「指骨粗大，习武之人。」老寨主掰开尸身右手，「虎口有茧，常握匕首。」
清辞猛然清醒：「是挽星！她替慕烟死了！」
雾中忽传来婴啼！一叶扁舟破雾而来，艄公怀抱襁褓：「寨主！芦苇荡捡到的娃儿！」
襁褓锦绣，内藏血书：「金贼追至，托孤于义士。此子姓苏，庚辰年梅月生。」
庚辰年梅月——正是冷宫大火前三月！清辞颤抖着抚过婴孩面颊，额角一点朱砂痣，与慕烟一般无二！
「慕烟...真的生了我们的孩子...」
狂喜如潮水涌来，却又瞬间冻结。怀中毒籍烫得灼人——新帝与金国都在寻找这个孩子！
当夜寨中召开密会。烛影摇红，老寨主摊开洞庭舆图：「杨公当年建水寨三十六处，苏小姐必藏身其一。」
清辞凝视婴孩睡颜：「他们如何躲过追捕？」
「有高人相助。」老寨主指向君山，「半月前，岳州府尹暴毙，继任者竟是...」他蘸水写下二字。
「陆文渊？！」清辞骇然，「他不是葬身火海了？」
「金蝉脱壳。」老寨主低语，「陆大人假死脱身，暗中护送苏小姐南下。但三日前，君山传讯中断。」
不祥预感如雾弥漫。忽闻寨外箭哨凄厉！火光骤起，杀声震天！
「梅影卫攻寨！」
清辞急抱婴孩入密道。箭矢追射而来，他反身格挡，肩胛旧伤迸裂！
「从水路走！」老寨主推舟入湖，「往君山找陆大人！」
小舟没入芦苇荡。回望水寨，火光己映红半壁天空。忽然爆炸声震耳欲聋——老寨主引爆了火药库！
清辞跪在舟中，任泪水融进洞庭烟波。怀中止儿忽然啼哭，小手紧抓他衣襟。
「莫怕...」他轻抚孩儿面颊，「爹爹定找到娘亲...」
晨雾散尽时，君山岛轮廓渐显。泊岸处不见舟楫，唯见滩涂血迹斑斑。
循血迹至山洞，腥气扑鼻。陆文渊倚壁而坐，胸口的弩箭仍在淌血！
「世叔！」清辞扑跪在地。
陆文渊睁眼，惨笑：「终究...等到了你...」他推出一卷血图，「慕烟藏在...」忽咳血不止，「有内奸...」
洞外脚步声急！清辞急藏身石后，见秦熺率兵涌入：「陆大人何苦顽抗？交出苏慕烟，饶你全尸！」
陆文渊忽然大笑：「秦熺！你可知贾似道怎么死的？」他猛地拔出胸箭，血溅洞壁！
秦熺惊退间，陆文渊己轰然倒地。血泊中，他指尖犹在划字：石...下...
清辞待追兵退去，急掀石板——下竟有密道！深不见底，寒气逼人。
他咬紧火折，负儿而下。暗道幽深，壁刻梅纹，渐闻水声潺潺。
豁然开朗处，竟是地下溶洞！钟乳石如梅枝倒悬，水潭浮着盏河灯，灯纸染血。
灯旁岩刻新痕：「烟波渺，孤灯灭，稚子啼碎洞庭月。」
清辞心胆俱裂。这是慕烟笔迹！她曾在此避难，却遭袭击！
循血迹至水潭，见浮尸数具，皆黑衣蒙面。其一掌心紧攥半幅袖角——是慕烟衣料！
「慕烟！！」嘶吼在洞中回荡，惊起寒蝠簌簌。
忽闻婴啼骤急！清辞急抚孩儿，触到襁褓中硬物——竟是枚梅花银锁，内藏纸笺：
「金贼疑孩儿为皇子，欲挟制新帝。妾引敌东去，君速携子南迁。——烟绝笔」
原来如此！金国误认孩儿是新帝血脉，欲行挟天子之计！慕烟为护孩子，孤身引开追兵！
清辞抱紧孩儿，热泪滴落银锁。东面...是岳阳城！
出洞时暮云合璧。湖上舟楫往来，皆悬「捉拿妖女」旗。忽见楼船破浪，船头立着明珠公主！
她华服染血，厉声呵斥：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！那孽种必须找到！」
清辞急藏身渔舟。听士卒私语：「公主疯了...亲手绞杀乳母...说孩儿额有朱砂痣...」
他急看怀中孩儿——额间朱砂如血！
夜泊岳阳城下。码头上贴着新告示：苏慕烟画影图形旁，添了「携孽种潜逃」字样。赏金己加至万两。
客栈檐下，忽有老妪塞来竹篮：「相公添个炊饼？」篮底压着梅枝——凤阁暗号！
循暗号至废宅，推门见逐月奄奄一息！
「楼主...早疑明珠公主...」她呕血道，「冷宫那夜...是她毒杀苏小姐...」
清辞如遭雷击：「可慕烟明明...」
「那是替身...」逐月攥住他衣襟，「真小姐被楼主救走...藏在...」忽然瞪大眼，「小心！」
弩箭破窗！逐月翻身挡箭，气绝前吐出二字：「...祠堂...」
清辞抱儿跃窗。街巷火把如龙，秦熺笑声凄厉：「沈清辞！看看这是谁！」
城墙铁笼高悬，个血人披发垂首。风吹散发丝，露出额间旧疤——是慕烟！
「娘...」怀中婴孩忽然啼哭。笼中之人猛然抬头，目光穿透夜色——
西目相对间，万籁俱寂。
「放箭！」秦熺厉喝。
箭雨倾盆而至。清辞死死盯着笼中那双眼睛，任血泪纵横。
——那不是他的慕烟。
是夜洞庭起风浪。君山岛的老梅树，落了最后一瓣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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