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婆带着那支未能送出的金簪和满腹的不满离去后,一连几天都风平浪静。但这种平静,反而像暴风雨前压抑的闷热,让我更加心神不宁。
西门庆的耐心显然快要耗尽了。王婆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迂回试探,变成了近乎首白的威逼利诱。下一次,他们还会使出什么手段?我这点可怜的演技和拖延策略,还能撑多久?
巨大的危机感像跗骨之蛆,啃噬着我的理智。我必须做点什么,不能坐以待毙!
既然向外求援(郓哥)和内部“优化”(炊饼)暂时都看不到明显成效,那我能不能……从武大郎本身入手?进一步试探他的底线,摸清这个“保命符”的真实想法和承受能力?
一个有些冒险,甚至堪称“作死”的念头,在我焦灼的内心滋生出来。
我要“败家”。
当然,不是真的大手大脚把钱败光,那等于自绝生路。而是要通过一种看似“不安于室”、“虚荣攀比”的方式,来刺激武大郎,观察他的反应。
这既能为我后续可能提出的“过分”要求(比如要钱买布料做新衣,实则攒路费)做铺垫,也能进一步评估我在他心里的“分量”以及他性格的韧性。
说干就干。
这天晚上,吃罢那千篇一律、让我看到就想叹气的炊饼晚饭后,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,而是坐在桌边,用手支着下巴,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,长长地、极其刻意地叹了口气。
声音不大,但足够让正在收拾碗筷的武大郎听见。
他动作一顿,抬起头,小眼睛里带着询问看向我。
我继续我的表演,眉头微蹙,眼神放空,用一种极其惆怅、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语气,幽幽开口:“唉……眼看着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凉了……翻箱倒柜,竟找不出一件能上身见人的厚实衣裳……去年那件旧的,袖口都磨得脱了线,颜色也败了……穿出去,没得让人笑话……”
我一边说,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武大郎的反应。
他愣愣地听着,脸上先是茫然,随后慢慢浮现出一种无措和……愧疚?他放下碗筷,搓着手,黝黑的脸上有些发红,嘴唇嗫嚅了几下,才低声道:“是……是俺没用……委屈娘子了……等……等俺再多卖些炊饼,攒够了钱,一定给娘子扯块好布,做身新衣裳……”
等的就是你这句话!
但我不能表现得太急切,反而要继续加码,把“委屈”演足。
我转过头,目光“哀怨”地看向他,声音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抱怨(我自己都觉得我这演技快成精了):“等?要等到什么时候去?等到大雪纷飞,冻出病来吗?你看看对门张娘子,前几日才做的新袄子,鲜亮的藕荷色,绣着缠枝花儿……还有斜巷的李家媳妇,头上都插上银簪子了……再看看我……”
我适时地停住,低下头,用手绞着衣角,充分扮演一个因贫穷而倍感屈辱、艳羡他人的小媳妇。
武大郎被我这一连串的“控诉”说得哑口无言,脑袋耷拉得更低了,几乎要埋进胸口。他局促地站在那里,双手无处安放,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。
屋子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。
我能清晰地看到武大郎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,和他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皲裂的手,正不安地相互绞着。
过了好半晌,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,喃喃道:“俺……俺知道……娘子跟着俺……是受苦了……俺没本事……赚不来大钱……只会做这炊饼……委屈娘子了……”
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、近乎卑微的自责和难过,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或恼怒。
这反应…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。
我预想中,他可能会讷讷地安慰,可能会为难地表示再等等,甚至可能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。
但我没想到,他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,如此首白地承认自己的“没用”,眼神里那种纯粹的愧疚和无力感,像一根细针,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。
我心里那点为了“计划”而刻意营造的委屈和抱怨,瞬间变得有些虚浮,甚至……有点可耻。
我是在利用他的善良和自卑。
“俺……俺会更努力的……”武大郎抬起头,努力想做出一个保证的笑容,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,“俺明天……明天早点出摊……晚上……晚上再多和些面……总能……总能多卖几个钱的……娘子……你再容俺些时日……好不好?”
他几乎是在哀求了,仿佛赚不到钱给我买新衣,是他天大的罪过。
我看着他那副样子,准备好的后续那些更“作”的话,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一股强烈的、陌生的愧疚感,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,冲垮了我原本的算计和表演。
我忽然意识到,我所谓的“试探”,对他而言,可能是一种真实的、沉重的伤害。我轻飘飘的几句话,就像刀子一样,戳在他最在意、最无力也是最敏感的地方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我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,声音干巴巴的,“我就是……随口一说……你……你别往心里去……旧衣裳……也能穿的……”
我的语气软了下来,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。
武大郎却像是没听到我的后半句,只沉浸在自己的愧疚里,反复念叨着:“俺会努力的……俺一定努力……”
他默默地把碗筷收拾好,然后一个人蹲到角落里去检查明天要用的面粉袋子,背影显得格外佝偻和落寞。
那天晚上,他翻来覆去,似乎很久都没有睡着。
而我,躺在炕的另一头,也是睁眼到天明。
心里没有试探成功的得意,也没有获得承诺的喜悦,只有沉甸甸的、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愧疚和茫然。
我好像……做错了?
可是……不这样做,我又该怎么活下去呢?
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。这句话我从小就知道。
但为什么,伤害一个真心觉得愧疚的人,感觉会这么糟糕?
这场精心设计的“败家”试探,最终以我的完胜和武大郎的加倍卑微告终。
我得到了我想要的“承诺”,却也背上了更沉重的心理负担。
生存的路上,果然每一步都沾着泥泞,甚至……带着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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