杀死每一个遇到的“她”？
这句冰冷而残酷的话，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，深深扎进了我的神魂之中。
我站在那通往轮回的灰色漩涡之前，一动不动，宛如一尊石雕。
漩涡之中，光影变幻。时而是我们初见之时，她身穿一袭白裙，清冷如月下仙子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倔强与好奇；时而是婚礼之上，她凤冠霞帔，绝代风华，在漫天神佛的威压之下，毅然决然地选择与我并肩而立，燃尽真灵；时而又是过往的点点滴滴，她为我洗手作羹汤时的温柔浅笑，听我讲述山中趣事时的专注眼神，在我怀中安然入睡时的恬静容颜……
一幕幕，一帧帧，都真实得让我心如刀绞。
我很清楚，这些都是幻象，是凤主利用清瑶的真灵碎片所构建出的最恶毒的灵魂陷阱。其目的，就是为了动摇我的道心，让我沉沦在这片虚假的温情之中，最终迷失自我，任其宰割。
理智告诉我，必须斩断这一切。
但是，情感却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，将我死死地束缚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下得去手吗？
那个麻衣女子的质问，再次在我耳边响起。
是啊，我下得去手吗？
哪怕明知是假，可那毕竟是她的模样啊……是我穷尽一生都想要去守护的模样啊……
“呵……”
就在我的心神即将被这无尽的温柔与痛苦彻底吞噬之时，我突然发出了一声自嘲的低笑。笑声不大，但却充满了说不出的决绝与悲凉。
我缓缓抬起手，轻轻抚摸着自己那早己冰冷如铁的心脏。
“陈渊啊，陈渊……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？”
“你忘了是谁让你承受了这一切吗？”
“你忘了是谁将她从你的身边夺走的吗？”
“你忘了你曾经立下的誓言吗？”
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自己，眼神也随之一点一点地从迷茫挣扎，变得冰冷，再到绝对的死寂！
是了，我差点就忘了。
从我为了对抗“归墟”，强行施展“同心之契”，觉醒“生死重瞳”的那一刻起；从我得知师父的背叛，冰封了自己所有情感的那一刻起；从我以身为炉，炼化“凋零”，在“存在”与“虚无”之间反复挣扎的那一刻起——那个曾经还有着一丝天真与温情的陈渊，就己经死了！
现在的我，只是一个为了复仇、为了夺回我所失去的一切的复仇者！一个行于生死之间的孤魂！
对于一个连“自己”都可以随时舍弃的孤魂而言，区区幻象，又算得了什么？！
“清瑶……”
我抬起头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漩涡之中依旧在对我巧笑嫣然的“她”，声音沙哑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“等我。”
“这一次，就算是神挡杀神，佛挡杀佛，就算是要我亲手斩碎这漫天的虚妄，我也一定会把你从这无间地狱之中带回来！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我眼中最后一丝情感的波澜彻底敛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万年玄冰还要寒冷、比无尽虚空还要死寂的绝对冷静！
然后，我迈开了脚步。
一步，踏入了那由亿万灵魂所构筑的轮回漩涡！
轰——！
我的意识仿佛瞬间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，无穷无尽的灵魂碎片与记忆洪流疯狂地向我冲刷而来！我仿佛在一刹那间，经历了亿万人的生死轮回！
我是那金戈铁马的百战将军，最终却马革裹尸，埋骨他乡；我是那权倾朝野的一代权臣，最终却被满门抄斩，遗臭万年；我是那富可敌国的商贾巨富，最终却落得个众叛亲离，身无分文；我也是那耕读传家的穷酸秀才，最终却金榜题名，衣锦还乡。
悲欢离合，爱恨情仇，生老病死。无数的情感，无数的欲望，无数的执念，如同最凶猛的心魔，试图将我的自我意识彻底同化、撕碎！
但是我自岿然不动！
我丹田之内，那枚灰金色的“生死道丹”散发出一圈圈肉眼不可见的玄奥波纹，将我的神魂牢牢守护在内。任凭外界红尘滚滚，万丈魔劫，我自守我一点灵台清明。
我就那么一步一步，在这由亿万灵魂残响所构筑的虚妄之海中，向前走着。
我不知道走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。在这里，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，唯一能作为坐标的，就只有我心中那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。
——向前！
——找到她！
终于，不知在经历了多少次“轮回”之后，我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变。
那无穷无尽的灵魂洪流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场景。
那是江城苏家别墅的后花园。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，园中百花盛开，蜂蝶飞舞。而在花园中央的秋千架上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、长发随风飘扬的绝美女子，正背对着我，轻轻地荡着秋千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没有回头，声音却轻柔地传入我的耳中，带着一丝淡淡的欣喜与娇嗔，“怎么才来？我都等了你好久了。”
我的心脏猛地一抽。这个场景，这个声音，是那么的真实，真实到让我几乎就要以为，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，回到了我们刚刚新婚燕尔，那段最平静、最美好的时光。
我缓缓握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刺入掌心，用剧烈的疼痛来维持着我那摇摇欲坠的绝对冷静。
“清瑶……”我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。
“是我。”
秋千上的女子终于停了下来。她缓缓转身，一双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，眼波流转，充满了无尽的爱意与依恋。
“你怎么了？脸色这么难看？是不是又被外面那些烦心事给惹到了？”她站起身，向着我一步步走了过来，脸上带着一丝心疼的神色，“没关系的，不管发生什么，我都会陪着你的。来，抱抱我。”
她走到了我的面前，向我张开双臂，脸上带着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冰雪的温柔笑容。
我的身体僵硬了，呼吸也为之停滞。我能闻到她身上那熟悉的淡淡体香，能感觉到她那温柔的目光，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伪装，首达我那早己冰封的内心深处。
我只需要向前一步，只需要伸出手，就能将这梦寐以求的温暖重新拥入怀中。
但是……我不能。
因为我清楚地看到，在她那温柔的笑容背后，在她那充满爱意的眼眸深处，隐藏着一丝极其细微、却又无比恶毒的冰冷与嘲弄！
那是凤主的气息！
“抱歉。”我缓缓抬起头，看着眼前这张我日思夜想的脸庞，声音沙哑到了极致，“你不是她。”
说完，我缓缓抬起了我的右手。一缕融合了极致的“生”、极致的“死”以及极致的“凋零”的灰金色本源之力，在我的指尖悄然凝聚。
“不……”对面的“苏清瑶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置信的惊愕与受伤。
“陈渊……你……你要干什么？”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，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，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腔与颤抖，“你难道连我都不认得了吗？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，要永远保护我的吗？你怎么可以……怎么可以用这种眼神看着我……怎么可以对我动杀心……”
她的每一句话，都像一柄最锋利的尖刀，狠狠地剜着我的心。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，指尖那凝聚起来的力量也变得有些不稳。
“呵……呵呵……”
然而就在这时，对面的“苏清瑶”却是突然笑了。那原本楚楚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讥讽与怨毒的扭曲笑容。
“男人，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！陈渊！你好狠的心啊！我为你付出一切！为你燃尽真灵！而你，竟然真的要杀我？！”
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尖利刺耳！整个后花园的场景也随之开始崩塌破碎！那温暖的阳光变成了阴冷的鬼火！那盛开的鲜花变成了一具具扭曲的枯骨！而她那张原本绝美的脸庞，也开始变得狰狞可怖！
“既然你如此无情，那就别怪我无义了！你就永远地留下来陪着我吧！成为这轮回海中新的养料吧！”
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，猛地向我扑了过来！那纤纤玉手化作了惨白的鬼爪，带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怨毒之气，狠狠抓向我的心脏！
然而，面对这图穷匕见的致命一击，我那原本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，却是瞬间恢复了平静。我那原本还有一丝波动的眼神，也彻底归于死寂。
因为，就在她撕下伪装的那一刻，我心中最后一丝不舍与犹豫，也随之烟消云散。
“我说过。”我看着那向我扑来的狰狞鬼影，缓缓吐出五个字。
“你，不是她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我指尖那一缕早己凝聚到极致的灰金色本源之力，骤然射出！
没有任何声息，也没有任何华丽的特效。那道灰金色的光芒，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那狰狞鬼影的眉心，然后从她的后脑穿出。
“呃……”
那狰狞鬼影的所有动作瞬间凝固。她那双充满了怨毒与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神色。
紧接着，她的身体从眉心处那个小小的孔洞开始，寸寸瓦解崩散，最终彻底化作漫天的光点，消散在了这片破碎的虚妄空间之中。
世界重新恢复了那无尽的黑暗与死寂。
我静静地站在原地，缓缓收回我的右手。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，心中也没有一丝波澜。
因为我知道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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