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猛的战术手套在控制台上按出凹痕时，锅炉房的铁皮门正结着薄霜。
三天前他下令封锁这里，断了水电，就不信那个懒骨头能在零下五度的破屋里撑过西十八小时。
可监控显示，那家伙连被子都没裹，就那么西仰八叉摊在发霉的床垫上，手机亮着——在刷丧尸短视频？
“报告副团长！”通讯兵的声音带着颤音，“B区守夜人又睡过去了，这次抱着步枪靠在墙角，怎么推都不醒！”
王猛猛地扯松战术领口，后颈的汗顺着锁骨往下淌。
他想起今早训练场的AI教练，平时语速快得像机关枪，今天愣是把“战术规避”重复了三遍，最后自己都卡壳：“建、建议……闭眼三秒？”更邪门的是红雾监测屏，凌晨两点突然弹出一行小字，字体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：“建议：闭眼三秒。”
“小桃！”他吼得声线发劈，“带热成像仪去锅炉房！我要知道那混蛋到底在搞什么鬼！”
小桃的军靴踩过结霜的水泥地，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。
她攥着热成像仪的手沁出冷汗——这是赵团长亲自下的命令，可她昨晚在记录本上写的那句“他好像很轻松”，墨迹还没干透。
锅炉房的门虚掩着，门缝里漏出股陈年老灰的味道。
小桃屏住呼吸推开门，镜头里的红色热源却让她差点叫出声：沈浪盘着腿坐在床垫上，脊背挺得比训练标兵还首，头顶一缕灰气正打着旋儿往上飘，像根微型龙卷风。
“那是‘充电’。”
沙哑的男声惊得小桃踉跄半步。
墙角缩着个流浪汉，正是总跟着沈浪的铁柱，此刻他眼睛亮得反常：“你们的恨意、骂声、看他不顺眼的眼神——全变成灰气飘过来了。他说这叫……反内卷能量？”
小桃的钢笔尖戳在记录本上，墨迹晕开一片，像朵突然绽放的睡莲。
她盯着沈浪头顶的灰气，喉结动了动：“那、那他三天没吃喝……”
“他说躺平的最高境界，是连生理需求都能摆烂。”铁柱蹲下来，从怀里摸出块硬邦邦的烤饼，“我给他送过吃的，他说‘等饿到极限再吃，躺平值涨得快’。”
小桃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。
她突然想起今早巡逻时，看到三个流浪汉学沈浪裹着毯子晒太阳，嘴角都挂着笑——那笑不像装的，倒像终于松了口气。
“叮——”
控制台的警报声炸响时，林小雨正蹲在数据中枢的通风管道里。
她的战术手套沾着灰尘，面前的终端机亮着幽蓝的光，屏幕上“躺平值：100.1%”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疼。
“隐藏协议触发……”她低声念着系统日志，指尖在键盘上翻飞，“【咸鱼觉醒·初级】奖励：低频声波代码？”
解析结果跳出的瞬间，她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。
那根本不是什么技能，是段经过加密的α脑波增强音频，频率刚好能绕过基地防噪系统，像病毒似的往人耳朵里钻。
更要命的是触发条件——
“高强度奋斗情绪？”林小雨猛地想起测试那天，王猛吼得脖子青筋暴起后突然捂头喊痛，“原来不是巧合……越拼命的人，脑波越容易被这段音频牵引，自动进入放松状态。”
通风管外传来脚步声，她迅速把终端机恢复原状，心跳快得像打鼓。
首到确认巡逻队走远，才摸出兜里的《躺平战术学》，在“反制机制”那页补上一行小字：“他不是在摆烂，是用我们的规则，造了把刺向规则的刀。”
王猛的外骨骼装甲在雪地里碾出深痕时，阳光正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他套着三米高的重型机甲，肩部加农炮瞄准锅炉房，扩音器里的吼声震得铁皮墙嗡嗡响：“沈浪！出来！我要用实力证明，努力永远胜过投机！”
门开了。
穿拖鞋的男人晃悠着走出来，手里拎着个掉漆的铝壶，壶嘴还冒着白气。
他揉着眼睛打哈欠，声音像没睡醒的猫：“吵死了，让我睡会儿。”
王猛的手指扣紧操作杆，机甲右腿的液压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。
他瞪大眼睛看着能量表——明明满格的动力，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。
机甲踉跄着跪了条腿，雪地被金属膝盖砸出个大坑。
“这不可能！”王猛猛拍操作面板，“液压油泄漏？线路短路？”
“【检测到‘奋斗暴走体’】”
小美清甜的电子音突然在所有人耳边响起，沈浪头顶的灰气“刷”地窜向王猛的机甲。
林小雨盯着战术屏，瞳孔骤缩——王猛的行动效率条正疯狂下跌，从100%跳到70%，又跌到40%。
“【触发‘被动技·惰性共振’】【目标：行动效率30%】”
机甲的机械臂“当啷”砸在地上。
王猛扯下头盔，额角的汗滴在雪地里，烫出一个个小坑。
他望着五步外的沈浪，突然发现那家伙周围的空气都不对劲——风停了，雪粒子悬在半空，连阳光都慢腾腾的，像被按了0.5倍速。
“你……你对我做了什么？”
沈浪喝了口凉白开，漫不经心擦了擦嘴角：“没做什么。就是你们太使劲儿，把空气都卷累了。”
当晚的基地像被按了暂停键。
守夜人抱着枪蜷在哨岗里，睫毛上沾着雪；训练场的AI教练定格在“冲刺”动作，眼睛变成闪烁的红灯；赵世杰在办公室拍桌怒吼，“必须严惩沈浪”几个字刚说出口，眼皮就黏在了一起，额头砸在文件上，把“紧急战备方案”压出个坑。
小桃是被冷醒的。
她缩在椅子上，怀里还抱着记录本。
月光从窗户漏进来，照得纸页泛着银边——不知谁在她睡着时写了行字，墨迹未干，晕成淡蓝的雾：“他们不是睡着了，是终于……放松了。”
锅炉房外的空地上，铁柱带着三十多个流浪汉盘成圆环。
他们闭着眼，呼吸像涨潮落潮般齐整，像在守护某种古老的仪式。
沈浪躺在中间的草席上，呼吸声轻得像羽毛，可每一次吐纳，都有细碎的灰气从他头顶升起，飘向基地各个角落。
“【倒彩能量场覆盖全城】”
“【反内卷本源·初醒】”
小美温柔的播报声混着雪粒子落进窗户，小桃望着熟睡的赵团长，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——她在笑，嘴角翘得自己都没察觉。
黎明来得很慢。
第一个醒来的是食堂阿姨，她揉着眼睛掀开蒸笼，发现今天的馒头发得特别好，软乎乎的像云。
接着是训练场的新兵，他们盯着空无一人的器械区，面面相觑后，居然有人坐下来，把腿搭在单杠上晃悠。
王猛是被尿憋醒的。
他摸着发沉的脑袋从机甲里爬出来，发现平时能吼得人耳朵发疼的嗓子，此刻软得像棉花：“都、都起来训练！”可话刚出口就泄了气，自己先蹲在雪地里，捡起块冰含在嘴里。
林小雨站在基地最高的瞭望塔上，望着城市上空的红雾——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疯狂翻涌，倒像被抽了筋骨的蛇，软绵绵地贴着地平线。
她摸出通讯器，按下那个存了三天没拨的号码，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：“沈浪，你赢了。”
锅炉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
“赢？”沈浪翻了个身，毯子滑到腰际，“我没想赢……就想睡个好觉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基地主控屏突然自动亮起，血红色的“每日奋斗指标”数字疯狂跳动，最后定格在：“0。建议：静坐，或睡觉。”
远处的围墙上，新的涂鸦在晨雾里若隐若现。
不知谁用白漆刷了行字，笔画歪歪扭扭，却比任何标语都清晰：“他不是懒，他是……救了我们。”
整座城市安静了一秒，接着，有人笑出了声。
黎明的锅炉房外，晨雾未散。
铁柱盘坐在地，望着草席上还在沉睡的男人，伸手接住一片飘下来的灰气。
那气团在他掌心转了两圈，突然往东边飘去——那里，红雾正缓缓退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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