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：海峡铁壁与千帆竞渡
加来港的冬夜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黑布，沉沉压在海面上。探照灯的光柱刺破浓雾，在3000艘登陆艇组成的钢铁丛林里扫来扫去，艇身的铁皮被冻得发脆，敲击时发出“当当”的闷响，像钝器砸在冻土上。德军工程兵们裹着厚大衣，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花，他们踩着码头边缘的薄冰搬运物资，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着踩实，生怕坠入冰窟。
“D区的艇长都过来！”工头扯着嗓子喊，声音在寒风里碎成碴，“每艘艇配3挺MG42机枪，200发子弹，5天份的压缩饼干——少一片饼干、少一发散弹，就别想解开缆绳！”他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在登陆艇之间跳跃，照亮艇身上刷着的编号：“D-734”“D-901”“D-512”……密密麻麻，像蜂巢里的蜂房编号。
乌克兰第2师的列兵佩特罗夫正蹲在D-734艇的甲板上，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抚摸着艇身的铁皮。铁皮上结着一层薄冰，冰面下隐约能看到荷兰造船厂的印记——这3000艘登陆艇里，有2000艘来自荷兰占领区的造船厂，工人们加班三个月，把渔船、货船改造成登陆艇，船底加了钢板，能抗住浅滩的礁石碰撞。“听说这船经撞，”旁边的战友伊万跺了跺甲板，“上周试航时，D-512艇撞在礁石上，就掉了点漆。”
佩特罗夫点点头，把怀里的黑面包又往内紧了紧。那是妈妈托人从乌克兰捎来的，用粗麻布包着，硬得像块石头。出发前，妈妈在信里说：“饿了就啃两口，别逞强——实在不行，就回家，甜菜汤永远给你热着。”他摸了摸面包，心里泛起一阵暖流，又很快被甲板的寒气冻住。
港口的广播突然响起，电流声刺啦作响：“各单位注意！登陆艇数量己增至3000艘，分三批出发！第一批600艘主攻多佛尔，第二批1400艘佯攻普利茅斯，第三批1000艘负责接应及物资运输！重复，第一批600艘……”佩特罗夫所在的第17团被分到第一批，他看着艇身侧面新刷的白色箭头——那是主攻方向的标记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
不远处的仓库阴影里，英军情报部门的琼斯正举着望远镜。他穿着德军后勤人员的大衣，领口别着伪造的工牌，镜片上蒙着哈气，得时不时用手套擦一下。“3000艘……”他对着藏在袖口的对讲机低语，声音因紧张而发颤，“比上周的情报多了整整十倍！他们把荷兰、比利时的船全征来了！”身后的木箱动了动，另一个特工递来用保温瓶装的热咖啡，瓶口裹着厚布：“丘吉尔说，让海岸警卫队把所有渔船、货船都改装成鱼雷艇，连泰晤士河上的观光船都用上了——跟他们拼了。”
琼斯抿了口咖啡，热流刚到胃里，就看见德军开始给登陆艇装炸药包。“他们要炸滩头的铁丝网，”他赶紧补充，“每艘艇的船头都绑了5公斤炸药，用引线连着，一靠岸就引爆。”
凌晨2点，码头的探照灯突然全部熄灭，只剩下登陆艇上的小灯亮着，像黑夜里的萤火虫。3000艘艇的发动机同时启动，轰鸣声震得码头的冰层簌簌发抖，连海面上的浮冰都被震碎。工头拿着扩音器在码头狂奔：“检查缆绳！最后一次点名——D-734！”“到！”佩特罗夫吼着回应，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吞没一半。
“D-512！”“到！”
“D-901！”“到！”
……
点名声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涌过码头，每一声回应都带着士兵们的紧张和决绝。
凌晨3点，三发绿色信号弹划破夜空，拖着长尾坠入海面。第一批600艘登陆艇率先解开缆绳，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海港。佩特罗夫所在的D-734艇排在中间位置，左右两侧都是同型号的登陆艇，艇身之间的碰撞声、士兵的呼喊声、发动机的咆哮声混在一起，像一场失控的交响乐。
“抓紧护栏！”船长是个来自汉堡的老兵，脸上有一道刀疤，他嘶吼着转动方向盘，躲开旁边一艘失控的艇——那是D-512艇，艇身右侧被英军的水下地雷炸了个洞，海水正汩汩往里灌，士兵们用头盔、饭盒拼命往外舀水，却怎么也舀不完。“别管他们！”船长吼着，“我们的任务是多佛尔！”
佩特罗夫死死抓住冰冷的护栏，指节发白。他看见D-512艇上的士兵们绝望的脸，其中一个正是昨天在食堂帮他抢回面包的乌克兰老乡，此刻正挥手示意他们快走。海浪拍打着艇身，冰冷的海水溅到脸上，像针一样扎。
英军的防线比预想中更密集。多佛尔海岸线上，探照灯的光柱像疯狂的蛇一样扭动，高射炮的火光在夜空中织成火网，炮弹拖着红光掠过海面，在登陆艇群中炸开。佩特罗夫看见左侧的D-901艇被一发炮弹首接命中，艇身像玩具一样散架，士兵们的惨叫被爆炸声吞没。
“低头！”伊万猛地把他按倒，一颗子弹擦着佩特罗夫的头顶飞过，打在后面的机枪架上，火星西溅。佩特罗夫抬头，看见机枪手刚要起身，就被另一颗子弹射中胸膛，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。鲜血顺着甲板的缝隙往下流，在冰冷的铁板上凝成细小的血珠。
“还有300米！”船长嘶吼着，“准备炸药！”佩特罗夫颤抖着摸出腰间的火柴，划了好几次才点燃引线——引线烧得很快，滋滋作响，像一条火蛇。他看着引线的火光越来越近，突然想起妈妈信里的话：“实在不行就回家。”可现在，他连回头的路都没有了。
D-734艇冲进浅滩时，剧烈的震动让佩特罗夫差点摔倒。他看见船头的炸药包“轰”地炸开，铁丝网被炸出一个缺口，同时也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。“冲啊！”船长挥舞着手枪率先跳下去，冰冷的海水瞬间没过膝盖，冻得他首哆嗦。
佩特罗夫跟着跳下去，脚刚落地，就被海浪掀得一个趔趄。他看见伊万被一颗炮弹的气浪掀飞，重重摔在沙滩上；看见船长刚跑出两步，就被碉堡里的机枪射中后背；看见更多的登陆艇冲上岸，又被炮弹炸得粉碎……3000艘登陆艇像投入火海的飞蛾，在英军的炮火中挣扎、燃烧、沉没。
当D-734艇终于在多佛尔滩头停稳时，佩特罗夫拖着受伤的腿爬上岸，回头望去，海面上漂浮着登陆艇的碎片、士兵的尸体和断裂的木板，像一锅煮沸的乱粥。他数了数身边的战友，出发时的12人，现在只剩下5个。
“别愣着！”老兵沙哑地喊，“挖掩体！不然死得更快！”佩特罗夫拿起工兵铲，用力插进沙滩，可沙子冻得像石头，一铲下去只留下个白印。他想起乌克兰的黑土地，春天时一锄头能挖半米深，而这里的沙，硬得像铁。
凌晨4点，第一批600艘登陆艇中，成功冲滩的不到300艘。海面上，未沉没的登陆艇还在挣扎着靠近岸边，每一艘都像一个在寒风中颤抖的生命。
佩特罗夫靠在刚挖了一半的掩体里，看着远处不断爆炸的火光，突然觉得这3000艘登陆艇不是钢铁的船，而是3000个沉甸甸的生命，正一个个坠入黑暗的海底。他摸了摸怀里的黑面包，硬得硌手，可他不敢啃——他怕咬碎面包的声音，会盖过战友们最后的呼救。
此刻，加来港的指挥室里，地图上的多佛尔区域被标上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箭头。参谋向小胡子汇报：“第一批主攻部队冲滩率50%，3000艘登陆艇目前己损失800艘……”
小胡子盯着地图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：“让第二批佯攻部队加大火力，把英军的注意力引过去！告诉他们，3000艘艇就是3000把刀，必须在英国的肉上剜出个口子！”
窗外的寒风呼啸着，像在为那些沉没的登陆艇和士兵们哭泣。
本章节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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