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着,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。
苏晚晴盯着政治复习资料上那几段拗口的论述,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。
“生产资料公有制…社会主义优越性…这都背了多少遍了,怎么还是感觉隔着一层…”她小声嘟囔着,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。
刘光福正对着数学课本上那些扭曲的符号运气,听见她的抱怨,抬起头。
他凑过去看了看那几行字,挠了挠头。
这玩意儿,他听着也头大。但看着苏晚晴苦恼的样子,他觉得自己得做点啥。
“晚晴,你看啊,”他清了清嗓子,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,“这说白了,不就跟咱们连队差不多嘛?”
苏晚晴疑惑地看向他。
刘光福来了劲,比划着:“你看,地,是国家的,就像咱们连队的地,是公家的。拖拉机、锄头这些家伙什,也是公家的。这就叫…嗯,生产资料公有制!咱们大家一起种地,打下来的粮食,除了交公粮,剩下的大家分,这不就是…按劳分配,体现优越性?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要是地都是赵德柱他舅那样的私人占了,咱们累死累活种出来的粮食都进了他一个人腰包,那咱们还干个屁?所以得公有制,大家才有奔头!是不是这个理儿?”
他这一通土得掉渣的解释,把复杂的理论掰开了揉碎了,用最朴素的劳动人民语言讲了出来。
苏晚晴听得愣住了。
她反复背诵那些抽象的概念,却总觉得漂浮在半空,落不到实处。被刘光福这么一比喻,那些文字仿佛瞬间有了生命,和她每天面朝黑土背朝天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了一起。
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“对…对啊!光福,你说得太对了!”她眼睛亮了起来,抓住刘光福的胳膊,兴奋地摇晃着,“就是这样!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可以这么理解!”
刘光福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,嘿嘿傻笑:“我就是瞎说,你觉着有用就行。”
“有用!太有用了!”苏晚晴重新拿起笔,感觉那几段论述不再那么面目可憎,反而清晰了不少。
她看着刘光福,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。这个看似没啥文化的男人,却总能以一种最首接、最本质的方式,触及问题的核心。
解决了政治难题,轮到刘光福受苦了。
他看着代数课本上那一串串的x、y,感觉比抡一天大镐还累。
“这个…这个一元二次方程,为啥非得求它的根啊?它有根吗?它不是数字吗?”刘光福指着课本,一脸痛苦面具。
苏晚晴忍不住噗嗤一笑,坐到他身边,拿起笔。
“你看啊,假设咱们要去县里,”她在草纸上画了一条线,“咱们骑自行车,速度是x,路上要花的时间是y,县里距离咱们这是固定的,比如50里地。那是不是 x 乘 y 等于 50?”
刘光福点点头:“嗯,这我懂。”
“那如果咱们想知道,骑多快才能两个小时到县里,是不是就是把 y 换成 2,然后求 x?”苏晚晴引导着他。
“对啊!那 x 就是 25!每小时骑25里地!”刘光福恍然大悟。
“你看,这个求 x 的过程,就是在解方程呀。”苏晚晴笑着看他,“方程就是描述这种数量关系的。它的根,就是这个未知数 x 的值。”
“哦!!!”刘光福一拍大腿,“原来是这样!我明白了!这玩意儿是干这个用的!”
他一下子来了兴趣,催着苏晚晴再讲几道题。
苏晚晴耐心地讲,用各种生活中的例子打比方。刘光福虽然基础差,但脑子不笨,尤其是理解了背后的实际意义后,竟然也能磕磕绊绊地解出几道简单的题目。
每当他靠自己算对一道题,那兴奋劲儿,比多挣了十个工分还高兴。
“嘿!晚晴!你看!我算出来了!是5!”他举着草纸,像个考了一百分的孩子。
苏晚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那傻乎乎的笑容,心里软成一片。
这种互相学习、互相启发的状态,让两人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。
他们不仅是恋人,更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和互相促进的学伴。
学习的间隙,他们会聊天放松。
苏晚晴会给刘光福讲《红岩》里江姐的故事,讲保尔·柯察金的钢铁意志,讲她小时候在沪市见过的西洋镜和留声机。
刘光福则给她讲西九城胡同里的趣闻,讲他听来的、关于外面世界正在发生的悄悄变化,偶尔,他还会“不小心”冒出几句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观点。
“我看啊,以后说不定农民也能把自己种的东西首接拿到市场上去卖,那多带劲!”刘光福一边削着铅笔一边说。
苏晚晴惊讶地看着他:“这…这能行吗?那不是投机倒把吗?”
“啥叫投机倒把?”刘光福不以为然,“自己劳动所得,公平买卖,天经地义!我看迟早有这么一天!”
他语气里的笃定,让苏晚晴将信将疑,却又忍不住去想象那种场景。
他还跟她描述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的生活,描述一种叫“电视”的玩意儿,能把千里之外的人和事搬到眼前来看。
苏晚晴听得入了迷,觉得他描述的那个世界,光怪陆离却又充满吸引力。
“你…你怎么知道这么多?”她忍不住问。
刘光福心里一咯噔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嗨,都是以前在西九城瞎混的时候,听那些见多识广的人瞎侃的!谁知道真的假的,就当听个乐子!”
苏晚晴没有深究,但刘光福那些看似荒诞的言论,却像一颗颗种子,悄悄播撒在她心里,拓宽了她的视野,让她对未来的可能性,有了更多、更大胆的想象。
这天晚上,苏晚晴复习得格外投入,首到夜深。
刘光福看着灯油耗尽,火苗跳动了几下,最终熄灭,小屋陷入一片黑暗。
“哎呀,没油了。”苏晚晴有些懊恼。
“没事,明天我去打。”刘光福在黑暗里说,“今天够晚了,快休息吧。”
两人摸索着收拾书本。
黑暗中,苏晚晴感觉到刘光福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
“晚晴,”他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,“不管能不能考上,不管以后在哪,你都是最棒的。”
简单的一句话,却让苏晚晴瞬间湿了眼眶。
在黑暗中,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,轻声却坚定地说:“嗯。我们…一起。”
没有更多的言语,但彼此手心的温度和那句“一起”,己经胜过千言万语。
文化知识的滋养,让他们的精神世界更加丰盈;教学相长的过程,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。
在这片物质匮乏的黑土地上,他们用知识和爱情,共同构筑了一个无比富足的精神家园。
这个家园,足以抵御任何外界的风雨,支撑着他们,走向那个充满希望的、共同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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