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巷口还泛着灰白,张俏从筒子楼的门洞走出来,帆布包沉了些。她没走钢厂后门那条斜坡路,而是拐向西街的废品收购站。包里那卷塑料绳贴着手臂,磨得皮肤有些发烫,但比昨天多了点底气。
三块五毛钱在昨夜被摊开在旧报纸上,数了三遍。她撕下笔记本一页,写得清楚:一元买米,五角应急,剩下的二十三元,一分不能动,全要变成能用的东西。铁皮盒被她用塑料绳缠了两圈,提手修过,勉强能拎。这是她的第一个钱袋。
废品站堆得杂乱,铁架子歪斜,搪瓷盆、烂锅、断柄扫帚混在一起。她蹲下身,一块块翻。手指拂过盆底,看有没有裂纹。一个底部完整、内壁只脱了一小片瓷的搪瓷盆被她挑了出来,边缘虽卷,但能用。她递给摊主五毛钱,对方犹豫了一下,收了。
她又往角落走。木勺不好找,大多是朽的。最后在一堆柴火边发现一根梨花木柄,粗细正好,只是没头。她想起附近铁匠铺门口常有废弃铁片,便又绕过去,在炉渣堆旁捡了块扁头铁片,厚薄适中。她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小钳子,把铁片弯成弧形,卡进木柄末端,拧紧铁丝固定。搅拌棒成了。
东西不多,但她拎着搪瓷盆和自制木勺,脚步稳了许多。
回程路过钢厂宣传栏,她停下。新贴的海报占了最显眼的位置,照片上是许美琳,穿着白衬衫,红丝巾系得一丝不苟,背后写着“青年楷模·许美琳同志先进事迹展”。下面还有几行字,说她深入基层,关心职工生活,带头学习理论。
张俏盯着看了几秒。昨天刘素芬当众羞辱她时,许美琳就站在人群后头,嘴角微微翘着。现在这张脸被放大贴在墙上,像是在宣告谁才有资格代表钢厂的形象。
她没多站,转身走了。但心里清楚,对方有喇叭,有笔杆子,能写能说。而她只有这一罐罐自己熬出来的东西,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。
回到筒子楼,她先把搪瓷盆用热水泡上,去煤炉边坐下。铝锅还在灶上,残留一点膏体黏在锅底。她用旧布擦了几遍,知道这锅该退场了。新盆洗净晾在窗台,木勺放在旁边通风。
她打开笔记本,翻到第一页,写下:“第一轮升级完成。”笔尖顿了顿,又添一句:“下一步,提纯工艺优化。”
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,快中午了。明天还得摆摊,得再做一批。原料还是问题——蜂蜡只剩指甲盖大一块,芦荟叶子也快用完。陈桂香说厂里有甘油瓶,可瓶子空了,里面的料呢?她记得仓库角落有过维E的箱子,但没敢动。陆建军管采购,要是发现少了东西,准得闹事。
她把铁皮盒拿出来,倒出剩下的钱。除去预留的,还剩二十三元整。这点钱买不了多少原料,但至少工具不会再拖后腿。
下午阳光斜照进厨房,她开始准备新一批护肤膏。这次换搪瓷盆上炉,火调到最小。蜂蜡融化得慢,但她不急。木勺握在手里,搅拌时手感比铝锅顺滑,受热也匀。芦荟汁滤得更细,她用纱布多过了一遍。甘油是从陈桂香那儿拿来的空瓶里倒出来的,标签都磨没了,但气味没错。
膏体渐渐成形,颜色比前几批更均匀。她舀了一小勺,涂在手背上,等凉了看吸收情况。没有刺痛,也没有油腻感过重。她点点头,心里有了底。
天快黑时,她把成品分装进三个洗净的甘油瓶,贴上新写的标签:“护肤膏·试4号”。旧铁皮盒被她擦干净,放在灶台角落,以后专门放钱。
第二天一早,她又出现在钢厂后门的斜坡路上。油布铺开,压上小石子,三瓶护肤膏摆好。她坐下来,背脊挺首,手放在膝上。包里还有两罐备用,这次她首接拿出来了。
不到十分钟,几个女工围过来。有人认出她:“你就是昨天那个卖膏子的?”
张俏点头:“还是老配方,换了新容器,卫生有保障。”
“真有效?”另一个问,“我手裂得晚上睡不着。”
“你可以试。”张俏拧开一瓶,“抹一点,别贪多。三天内没效果,下次我退你钱。”
那人犹豫了一下,掏出五毛钱。
第一瓶很快卖出。接着又有人买。二十分钟不到,三瓶售罄。她把钱放进铁皮盒,盖上盖子,声音清脆。
她正收摊,一辆自行车停在路边。骑车的是个男工,戴着安全帽,递来一张皱巴巴的一块钱:“还有吗?我媳妇用了你说的那个,手上裂口好了,还想买两瓶。”
张俏从包里取出两罐:“两块。”
男人数出两张纸币递过去。她接过,放进铁皮盒。
刚合上盖子,远处传来广播声,是钢厂午间新闻。播报员的声音清晰:“……本月安全生产标兵评选结果揭晓,宣传科许美琳同志荣获‘月度先进’称号,特此表彰。”
张俏抬眼看向宣传栏方向。那边人影晃动,似乎有人在拍照。
她低头看着铁皮盒,手指轻轻敲了敲盒面。
盒子里的钱己经比昨天多了一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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