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漫过客厅的纱帘时，林薇就听见厨房传来瓷勺碰撞的轻响。她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，看见婆婆正坐在婴儿床旁的小凳上，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，一下下轻擦安安的额头——孩子昨晚踢了两次被子，今早醒时鼻尖有点红，偶尔咳两声。
“醒了就去洗漱吧，我熬了小米粥，放了点南瓜，软和。”婆婆头也没抬，声音裹着晨雾的哑，棉布却依旧轻得像羽毛。林薇应了声，转身时瞥见婆婆袖口沾着片南瓜皮，想来是早起削南瓜时没顾上擦。
餐桌旁的气氛起初是温的。婆婆把盛好的粥推到林薇面前，碗沿沾着圈米油，“多喝点，你昨晚起夜三次，脸色差。”林薇刚要道谢，就看见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，倒出几粒褐色的药丸，要往安安嘴里喂。
“妈，这是什么？”林薇的手一下按住婆婆的手腕，声音陡然发紧。“隔壁张婶给的止咳丸，她孙子上次咳，吃两天就好。”婆婆的手顿了顿，还是想往孩子嘴边送，“中药做的，没副作用。”
“不行！”林薇把药丸拨到桌上，心跳快了半拍，“安安才八个月，肝肾功能还没长好，怎么能随便吃偏方？昨天我己经问过医生了，说是普通风寒，多喝温水、注意保暖就行。”
婆婆的脸瞬间沉下来，把纸包往桌上一摔，药丸滚了一地。“我还能害我孙子？张婶带大三个孩子，经验比你这看书学来的多！你就是嫌我多事，嫌我不懂科学！”她站起身，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，“上次我给安安穿两件衣服，你说太厚会捂汗；这次孩子咳了，我给喂点药，你又拦着——这个家，我连管孙子的资格都没有了？”
林薇看着满地的药丸，喉咙发堵。她想说“我是为了安安好”，想说“医生的建议更靠谱”，可话到嘴边，却看见婆婆的手背——那上面布满了细小的裂口，是前几天给安安洗尿布时，被冷水浸的。
“妈，我不是嫌您多事。”林薇弯腰捡药丸，声音软了些，“您看，这药丸没有生产厂家，也没有说明书，万一里面有刺激性成分，安安吃了过敏怎么办？”她把药丸放回纸包，递还给婆婆，“下午我带安安去社区医院再查下，要是需要用药，咱们让医生开，您看行吗？”
婆婆没接纸包，转身走到阳台，抓起晾衣杆拨弄衣服。林薇看见她的肩膀微微绷着，晾衣杆碰到衣架时，发出闷闷的响。桌上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，南瓜块沉在碗底，可那温度，好像顺着刚才的争执，一点点凉了下去。
过了会儿，林薇听见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。她走过去，看见婆婆正把她的羊绒衫往衣架内侧挪——那是昨天被雨淋湿的，婆婆怕晾在外面被风吹得太硬，特意挪到能晒到太阳、又吹不到强风的地方。
“粥要凉了。”婆婆没回头，声音轻得像落在衣料上的阳光，“我刚才……也是急糊涂了。”林薇的心忽然一酸，走过去接过晾衣杆，“妈，您歇会儿，剩下的我来晾。晚上我炖个排骨汤，您不是说想喝了吗？”
阳台的风带着晨光的暖，吹得衣服轻轻晃。林薇晾着衣服，眼角的余光瞥见婆婆正弯腰捡刚才掉在地上的药丸，用纸包仔细包好，放进了抽屉最里面。粥碗里的米油还凝着层薄光，只是那温度，好像不再是一边热、一边凉，而是慢慢融在了一起，成了不烫也不凉的、刚好能入口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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