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的阳光裹着一层薄凉，透过纱窗洒进客厅时，林薇正蹲在储物柜前翻找女儿的厚袜子。暖气片在墙角嗡嗡响，可指尖触到叠得整齐的羊绒袜时，她还是莫名觉得手心里发寒——那袜子的褶皱里夹着根银灰色的毛线，是婆婆上周织毛衣剩下的线团颜色。
“薇薇，找啥呢？我刚把妞妞的小外套熨好了，挂在阳台最左边了。”婆婆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，伴着碗碟碰撞的脆响。林薇应了声“知道了”，起身时瞥见茶几上摊着本蓝色封皮的本子，是她的育儿笔记。
本子被翻到了中间那页，她上周写的“辅食添加需避开高敏食材”下面，多了几行浅灰色的字迹，笔锋偏圆，是婆婆的字：“小米粥要熬得稠些，加半勺红糖才养人，你小时候你妈不也这么喂你？”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“√”，像在批改作业。
林薇的手指顿在纸页上，纸边被暖气烘得发脆，那几行字却像浸了水，洇得她心里发沉。这本笔记她记了快一年，从妞妞的睡眠规律到疫苗时间，一笔一划都是照着育儿书和医生的建议写的，婆婆总说“书本不如老经验”，却从没首接在本子上改划过。
“妈，您动我笔记了？”她尽量让语气听着平和，走到厨房门口时，看见婆婆正把煮好的鸡蛋往盘子里捞，热水在锅里冒着白汽，模糊了她鬓角的白霜。
“哦，刚才收拾茶几看见的，”婆婆把鸡蛋剥了壳，递过来一个，“你写的那些太细了，妞妞最近总闹夜，我寻思着是不是粥太稀了不顶饿，就添了两句。你别嫌妈多事，我也是为孩子好。”
鸡蛋是温的，林薇捏在手里，却没胃口吃。她想说“医生说一岁内宝宝不能吃红糖”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——上次因为“辅食加盐”的事，两人冷战了三天，最后还是丈夫陈凯买了束康乃馨，让婆婆以为是林薇送的，才缓和了气氛。
“我知道您为孩子好。”她把鸡蛋放回盘子里，“但妞妞查过过敏原，对红糖有点敏感，之前吃了一次嘴角就红了，我记在最后一页了。”
婆婆手里的筷子顿了顿，脸上的笑意淡了些，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：“哪有那么娇气？我带凯凯的时候，满月就喝红糖水了，不也长得壮实？现在的医生就会吓唬人。”
正说着，陈凯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，看见茶几上的笔记，又看了看林薇紧绷的肩膀，赶紧打圆场：“妈，薇薇也是小心，妞妞上次过敏咱们都吓坏了，还是按她的来稳妥。对了，今天楼下超市有新鲜的排骨，我去买两斤，中午炖萝卜汤？”
“买什么排骨，”婆婆把剥好的鸡蛋往陈凯手里塞，“冰箱里还有上周的五花肉，我中午做红烧肉，薇薇爱吃甜口的，我多放两勺糖。”
林薇没接话，转身去阳台收衣服。阳台的风比客厅凉，吹在脸上反而清醒了些。妞妞的小外套挂在衣架上，领口缝着一圈浅粉色的花边，是婆婆前阵子熬夜织的，针脚密得很，生怕漏了风。她伸手摸了摸花边，又想起笔记上的那几行字——婆婆的关心像这暖气，热得真切，却总在不经意间，烫得人躲不及。
“薇薇，鸡蛋快凉了，吃一个再干活。”婆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和。林薇回头，看见婆婆正把她的笔记往抽屉里放，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。
她深吸了口气，阳台的风裹着阳光的味道，落在睫毛上。或许就像这同一个屋檐下的温度，暖气是热的，风是凉的，可终究，都是为了把这个家烘得暖一点。只是这暖的方式，她们还得慢慢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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