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日头正毒，晒得荒城的黄土路冒起热气，季承宇刚给院角的野粟苗浇完水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 “哐当” 一声 —— 那扇本就松垮的木门，被人一脚踹开，木屑簌簌往下掉。
“季秀才！给老子滚出来！”
粗哑的喊声带着戾气，不用看也知道是守城门的张捕头。季承宇首起身，擦了擦额角的汗，转头就看见三个身影堵在门口：走在最前的张捕头满脸横肉，腰间挂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刀，刀鞘上还沾着半截草屑；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差役，手里攥着木棍，眼神不善地扫着院里的动静。
宋知夏刚在屋里缝补破衣服，听见动静赶紧走出来，看见张捕头这阵仗，脸色瞬间白了，下意识地往季承宇身后躲了躲。
张捕头迈着大步走进院，眼睛像扫货似的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，最后落在季承宇身上，伸手 “啪” 地拍在旁边的破木桌上 —— 本就缺腿的桌子被他拍得晃了晃，桌上的破碗差点掉下来。
“季秀才，你可真能耐啊！” 张捕头扯着嗓子喊，故意让周围邻居都听见，“有人举报你私藏粮食，还敢传播疫病，害流民受苦！今天你必须跟我去城主府一趟，要是查出来你真干了这事，看城主不打断你的腿！”
这话一听就是故意找茬。季承宇心里门儿清 —— 哪来的 “举报”？分明是前几天在城门口换粮时，他用 “疫病” 的事怼了张捕头，没让对方捞到 “过手费”，这是专程来寻仇了。
周围己经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，都是些面黄肌瘦的流民，没人敢出声，只敢远远地看着。季承宇知道，今天要是服软，不光自己要被带走去吃牢饭，宋知夏一个人在家，指不定还会被张捕头的人欺负，更别说院里刚种下的野粟苗，也没人照料了。
他按住宋知夏微微发抖的手，示意她别慌，然后往前站了一步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语气却很稳：“张捕头，饭可以乱吃，话可不能乱讲。我私藏粮食？你搜，这院里就这么点地方，除了炕边那半袋陈米，还有什么？至于传播疫病 ——”
季承宇顿了顿，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粗麻纸。那纸是他前几天从王婆那借的，边缘还参差不齐，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记着几行字：“李老三，痢疾，喝蒲公英汤三日，不吐了”“王二嫂，腹泻，喝开水两日，能起身”“赵娃子，轻症，未隔离，喝米汤好转”。
这是他之前建隔离区时，每天记的流民病情。原本是怕后续有人再发病，能有个参照，没想到今天倒成了护身符。
他把纸递到张捕头面前：“捕头大人，你看。这些都是我记的流民病情，要是我传播疫病，他们咋会好转？城西北的流民都能作证，是我让大家喝开水、隔病人，才把病稳住的。”
张捕头低头扫了眼纸上的字，虽然他认不全，但也能看出是正经记录，心里先虚了半截。可他毕竟是捕头，在荒城横惯了，哪能就这么服软？他伸手把纸往旁边一推，恶狠狠地说：“你少拿这些破纸糊弄我！谁知道你是不是瞎写的？跟我走一趟，到了城主府，看你还能不能狡辩！”
季承宇早料到他会这么说，也不生气，只是凑近了些，声音压低了些，却刚好能让身后的两个差役听见：“捕头大人，我要是跟你去了城主府，说不定就忍不住跟城主提提 —— 前几天在城门口，有人跟换粮的流民要‘过手费’，还说‘不交钱就不让换’的事。你说，城主知道了，会不会觉得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头贪小便宜啊？”
“你！” 张捕头的脸 “唰” 地一下红了，又瞬间变得铁青。
他最怕的就是这个。城主虽然懦弱，可也怕朝廷查下来 —— 荒城本就遭了蝗灾，要是再传出 “门吏贪腐” 的事，他这个捕头别说当不成，说不定还要被拉去顶罪。季承宇这话说得轻飘飘，却像一把刀，正好扎在他的软肋上。
周围的邻居虽然没说话，可眼神都往张捕头身上瞟，看得他浑身不自在。他身后的两个差役也互相递了个眼色，显然是不想掺和这事 —— 他们跟着张捕头，无非是想混口饭吃，要是真闹到城主府，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值当了。
张捕头咬着牙，伸手一把抢过季承宇手里的纸，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，用脚碾了碾，嘴里骂骂咧咧：“算你小子聪明！这次就饶了你，下次再让我抓住把柄，看我怎么收拾你！”
说完，他狠狠瞪了季承宇一眼，转身就往外走，走了两步又回头，对着两个差役吼：“还愣着干啥？走啊！”
两个差役赶紧跟上，出门时还不忘把门往回拉了拉，可那门早就被踹坏了，怎么也关不严，只能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。
首到张捕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，周围的邻居才敢小声议论：“季相公可真厉害，连张捕头都敢怼”“是啊，要是换了别人，早就被带走了”“季相公是好人，上次要不是他，我们说不定都染病了”。
宋知夏这才松了口气，伸手拉住季承宇的胳膊，声音还有些发颤：“承宇，你咋敢跟他提‘过手费’啊？他要是恼羞成怒，对你动手咋办？”
季承宇笑了笑，弯腰把地上揉成团的纸捡起来，展开拍了拍上面的土：“嫂嫂，他不敢。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，要是真敢动手，就不会这么轻易走了。他怕我告他贪腐，比我怕他厉害多了。”
他把纸叠好放回怀里，又看了眼院角的野粟苗 —— 经过中午的日晒，小苗蔫了些，却还是透着股韧劲。刚才张捕头来闹的时候，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苗被踩坏，现在看来，算是有惊无险。
“以后他不敢再来找事了。” 季承宇转头对宋知夏说，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，“不过，光靠我们这点粮，还是撑不了多久。下次我得找个机会，去城主府说说，让他把私藏的粮拿出来点，分给流民，也给我们留些。”
宋知夏点了点头，眼里满是信任。她知道，季承宇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读书的懦弱秀才了，现在的他，能护着她，还能护着这些受苦的流民。
院外的日头渐渐西斜，金色的阳光洒在野粟苗上，给嫩绿的叶子镀上了一层光。季承宇看着那些小苗，又看了看身边的宋知夏，心里突然觉得踏实 —— 虽然日子还苦，可只要一步步走下去，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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