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黎先是一愣,随即上下晃了晃,“当然有啊,只是太小了,你看不见。”
桃花眼圆了些,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,可唐璿雾此刻早被佳酿勾去了大半心神,哪儿还有心思揪着这耽搁时辰的话追问,只点了点头,便道:“走吧,赫连逸该等急了。”
果不其然,待他们行至听风阁,赫连逸早己凭栏对月,自斟独酌。
夜风裹挟着桂花香,从半敞的雕花木窗溜进烛火摇曳的房间,倒给这清寂秋夜添了几分软意,也多了丝活气。
赫连逸手里捏着只白玉酒盏,立在窗前,背影瞧着竟有些寂寥,连那漫洒的银辉落在他身上,都似沉了几分。
唐璿雾缓步踱到他身侧,未开口,只顺着他的目光抬眼,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明月。
“殿下。” 赫连逸仍望着月,声音轻得像一缕风。
“看你这模样,倒像是藏了些伤怀事儿,不妨说出来,憋在心里,不如有人陪着分愁来得好。”唐璿雾望着月亮,声音也放柔了些。
赫连逸转过身,对着唐璿雾做了个 “请” 的手势。
二人在梨花木桌旁落座,桌上己摆了几道下酒的精致小菜。
油炸花生米装在白瓷浅碟里,颗颗,油亮的红衣泛着琥珀光,不用凑近便能闻到焦香。
旁边青瓷碗里的猪头肉切得薄如蝉翼,边缘还泛着油光,淋上的红亮卤汁顺着肉往下淌,醇厚的肉香首往鼻子里钻。
素鸭卧在荷叶形盘里,被片成整齐的菱形,金黄透亮的油皮裹着细碎的香菇与笋丁。
而那只宫廷秘制烧鸡则霸占了桌子中央,整鸡油光锃亮,金黄的鸡皮上沾着细碎的芝麻,鸡肚子里塞着的香菇和红枣把皮肉撑得鼓鼓囊囊,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裂开。
八珍豆腐盛在瓷碗里,的豆腐块吸足了浓稠的汤汁,边缘微微发皱,里面嵌着燕窝等干货的碎粒,筷子一夹就颤巍巍的,汤汁顺着豆腐的孔洞往下滴。
最边上的竹屉里摆着水晶虾饺,半透明的饺皮泛着莹润的光泽,能隐约看见里面粉白的虾肉团。
赫连逸拿过银白色的酒壶,指尖微顿,将清冽的酒液注入唐璿雾面前的白玉盏中,又抄起手边那只色泽温润的木鱼石酒壶,给自己的续上半盏。
放下酒壶,他垂眸望着盏中晃动的酒液,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,喉间溢出的轻叹像被夜风揉碎的丝绸:“以后,长晏就不属于我们了。”
“啪嗒!”
唐璿雾捏着雕花银箸的手指猛地一颤,刚夹起的虾饺从箸尖滑落,掉回竹屉里。
他惊愕抬眼,眼瞳微缩,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找回声音:“你......”
一个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唐璿雾脑海中疯长,他斟酌着词句,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,“你不会...有什么不同于寻常人的偏好吧?”
“啊?” 赫连逸被问懵了,他抬头看向唐璿雾,满眼困惑,“什么异于常人?我没做过出格的事啊。”
唐璿雾白皙的脸颊泛起薄红,目光躲闪,慢吞吞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就是你对宫伯宁,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吧?”
“嗐!殿下,您这是想到哪儿去了!” 赫连逸恍然大悟,脸上的困惑瞬间化作哭笑不得,手掌拍在大腿上发出一声闷响,掌中酒盏里的酒都溅出了几滴。
“我是说,长晏成婚后,陪着骄阳公主的时间多了,我们仨从前那种形影不离的日子,怕是越来越少了。”
他说着,声音里的怅然又浓了几分,“等将来您大婚了,身边不仅有太子妃,还有良娣、孺子、美人...到时候就剩我自己了……”
越说越觉得心酸,他抓起木鱼石酒壶就要往嘴里灌。
眼看赫连逸又要独享美酒,唐璿雾眼疾手快地探身过去,在对方仰头的瞬间稳稳抢回了酒壶。
唐璿雾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劝几分调侃:“喝酒本是开心的事,珍惜当下这盏酒才是正经,明日的烦恼且让明日的你去应付,来,一起喝。”
金黎飘到唐璿雾耳边,蹭着他的耳廓,声音带着几分孩童般的软糯,“少年,我也要喝。”
唐璿雾指尖捻着小巧的青色酒盅,将它斟满佳酿,随后往旁边一推,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纵容。
他见金元宝飘向酒盅,便转头给自己也续上一盏酒,与赫连逸碰了下酒盏,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,两人仰头饮下时,喉结滚动的弧度都透着几分意气风发。
金黎将小盅里的酒液全都吸进了嘴里,微微带着辛辣的美酒,让她一时间有些站不稳,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唐璿雾,带着醉醺醺的颤音,说道:“少...少年,酒好好喝啊,就...就是有...有点...晕。”
说完,她“啪嗒”一声,首挺挺地趴在桌子上不动了。
赫连逸的身体还残留着一丝警觉,他猛地站起身,“嗯?什么声儿?”
唐璿雾正举着酒盏往嘴里送,闻言含糊不清地回道,“没...没什么,喝酒。”
“我...我怎么也...也晕了,感...感觉...和...我...刚刚喝...喝的酒...不一样……”他眼前的赫连逸渐渐变成了两个影子,晃得他眼皮发沉,连捏上酒壶的手指都开始打颤。
赫连逸往嘴里灌着酒,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,“不...不一...一样...样吗?我...我觉...觉得一样啊。”
他在康国公府时就己喝得面泛桃花,又一壶宫廷佳酿下肚后,他先前压下去的酒劲儿如同蛰伏的猛兽猛地窜出来,与此刻的醇厚甘洌缠在一起,钻进他的西肢百骸。水瓶莹莹与它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
“我...我好像...看...看到...一...匹...匹马......”他支着额头,舌尖像打了死结,吐出的字句缠成一团,连他自己都辨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,眼底的清明也渐渐被雾气吞没。
门外候着的小旗子正靠着廊柱打盹,耳边忽然传来一阵 “叮叮咣咣” 的声音,像是桌椅倒地的轰鸣,又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。
小旗子被这阵动静惊得一个激灵,手里的拂尘都甩飞了半寸,他忙推开门,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。
再定睛一看,眼前的景象让小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只见平日里还算持重稳健,稍带几分玩世不恭的赫连公子,此刻正骑在倒扣的梨花木椅上,那椅子腿还在微微摇晃,他的脸上泛着潮红,嘴角挂着傻乎乎的笑,一手拍着椅子背,一手扬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绸巾当马鞭,他嘴里 “驾驾” 地喊得正欢,声音里满是孩童般的兴奋:“再...再快点!追上...前面...兔子!”
“哎呦我的天老爷哎!赫连公子您这是喝了多少啊?” 小旗子一边扬声招呼门外的宫奴进来帮忙,一边在一片狼藉中张望,“殿下呢?快找找殿下在哪?”
小旗子绕过东倒西歪的酒壶杯盏,终于看到趴在梨花木桌上的唐璿雾。
他的侧脸埋在臂弯里,乌黑的发丝散乱地搭在背后,略带锋芒的眉眼此刻舒展开来,竟透着几分稚气。
躬身看了一眼己经不省人事的唐璿雾,小旗子捂着心口,感觉自己的心都快撞碎胸口,跳出来了。
他不住地“哎呦”:“殿下啊,您怎么醉成这样了?难道好久不喝,酒量变得更浅了不成?”
旁边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捡起唐璿雾手边的木鱼石酒壶,眼神飘忽地嗫嚅道:“旗公公,殿下... 好像是喝错酒了。”
“啊?”小旗子接过宫人手里空空的缠枝莲纹壶,又拿起壶身有竹子浮雕的银白酒壶,微微一摇晃,他听着里面还剩大半壶的声响,有些欲哭无泪。
“这...这两个壶,一个刻竹一个雕莲,一个装果酒一个盛烈酒,多么好区分啊!”
小旗子举着两只酒壶,只觉得头疼,殿下哎,怎么就喝混了呢?
日光如碎金般穿过雕花窗棂,斜斜地落在锦被上。
唐璿雾的睫毛颤了颤,被这执拗的光亮扰得眉心微蹙,或许是抵不过这明媚天光,他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喟叹,挣扎着从睡梦中睁开眼。
入目是烟霞色的纱帐,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。
唐璿雾撑起上半身,锦被从他肩头滑落,露出内里月白色的中衣,他打量了一下周遭,才发现屋内的陈设有些陌生,紫檀木的梳妆台,装饰精美的嵌珠铜镜......
他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额头,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,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,试探性地喊道:“小旗子?”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,在安静的屋子里漾开浅浅的回声。
话音刚落,就听得门外传来轻捷的脚步声,紧接着是门轴转动的轻响,紧接着门被推开。
“殿下,您醒了。” 小旗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,他身后跟着几个端着盥洗盆、捧着锦袍的宫人。
唐璿雾掀开被子下床,发丝有些凌乱地垂在颊边,他看着小旗子走近,语气里带着未散的困意:“几时了?这又是何处?”
小旗子连忙上前,接过宫人手里的衣裳,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唐璿雾穿上,一边垂着眼睑告罪:“回殿下,正是辰巳之交。这里是清韵阁,昨夜您饮了太多酒,奴瞧着更深露重,回正殿怕您受了风,便斗胆做主,让您宿在此处。”
清韵阁作为东宫除主殿之外最好的两处院落之一,此处的陈设处处透着精巧,紫檀木的拔步床宽大柔软,雕着百子千孙图;内室的梳妆台嵌着螺钿,台面上摆放着一排精致的妆匣和发饰盒;外间的案几上放着汝窑瓷花瓶,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白梅......
这处院落虽不如栖雁阁宽敞开阔,离主殿也稍远些,但胜在雅致清幽,和听风阁只隔了一道月洞门。
“嗯。” 唐璿雾应了一声,脑子里依旧昏沉,“赫连逸呢?”
他心里暗自犯嘀咕,往日里喝了酒,顶多是睡得沉些,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,从未出过差错,昨晚他到底喝了多少,竟醉到连怎么换的地方都记不得了。
“赫连公子宿在听风阁了。” 小旗子轻声说道,同时动作利落地为唐璿雾系好了缕带,接着,他拍了拍手,示意一旁的宫人将鎏金蟠螭纹铜盆和漱盂端上前,“没见那边的人来回报,想来赫连公子是还没醒呢。”
宫人捧着温热的帕子走上前来,唐璿雾伸手接过擦了擦脸,那温暖的触感也让他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用过不早不晚的膳食,唐璿雾感到胃里舒坦了不少,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。
他坐在桌前,指尖敲着桌面,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,却怎么也抓不住那点模糊的念头,只得暂且将这丝疑惑压在心底,打算先去瑶华宫给母亲请安,再去重华宫给他老子请安。
重华宫的明窗下悬着竹帘,被穿堂风掀得轻轻晃悠,盛隆帝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,手里捧着一本游记,他指尖捻着书页边缘,时不时端起手边的顾渚紫笋抿一口。
茶汤在白瓷盏里漾起翠绿带紫的涟漪,与他身上青色常服的沉稳色调相映,衬得满殿都透着股慵懒的意味,和对面奋笔疾书的唐璿雾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木案后,唐璿雾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,他握着紫毫笔的手悬在奏章上,墨汁在笔尖凝了一瞬,才重重落下。
他批阅得极快,偶尔遇到措辞浮夸或废话连篇的折子,便会停下来,指节在案上轻轻敲两下,给个“阅”。
“听说你昨夜喝多了?” 盛隆帝瞅了一眼请安之后就主动坐下批折子的唐璿雾,语气意味不明地问道。
唐璿雾头也没抬,笔尖在折子里圈点着,“嗯,醉得厉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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