禅房内，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只有柳文渊那凄厉而疯狂的笑声在回荡，听得人毛骨悚然。
太子萧钰脸色苍白，身体微微摇晃，几乎站立不稳，全靠身后侍卫暗中扶持。他眼中充满了震惊、痛苦和巨大的迷茫，死死地盯着那个他敬若父执、此刻却陌生得可怕的老人。“太傅……你……你笑什么？这到底……是怎么回事？！什么毒药？什么谋害？！”
萧宸面沉如水，护在太子身侧，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刃，钉在柳文渊身上，不给其丝毫狡辩或暴起发难的机会。
柳文渊的笑声渐渐歇止，他抬起头，脸上己无半分平日里的儒雅持重，只剩下一种偏执到极致的疯狂和彻骨的悲凉。他浑浊的目光先是贪婪地、死死地盯住萧宸手中那方丝帕，仿佛那是他的命根，随后又缓缓移向太子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——有怨恨，有不甘，有挣扎，甚至还有一丝极其诡异的、扭曲的……怜惜？
“为什么？”柳文渊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，他重复着太子的问题，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惨淡扭曲的笑容，“殿下……我亲爱的学生……你问我为什么？”
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而痛苦，仿佛穿透了时光，回到了二十多年前。
“因为我恨！”他猛地嘶吼出声，声音里充满了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怨毒和不甘，“我恨这萧氏皇权！恨那金銮殿上坐着的你的父皇！他夺走了我此生最爱！夺走了我的若微！”
“若微……”太子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名字，那是他母妃的闺名。
“对！林若微！”柳文渊的情绪彻底失控，泪水混着扭曲的笑容淌了满脸，“她本是我的未婚妻！我们青梅竹马，两情相悦！就差那么一点……就差那么一点我们就能结成连理！可偏偏……偏偏先帝一场宫宴，你父皇，当时的太子，只看了一眼，就一眼！便强旨将她纳入东宫！哈哈……皇权！好一个皇权！轻而易举就碾碎了别人一生的幸福！”
他状若癫狂，指着太子，却又像透过太子指着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：“她入了宫，成了他的妃子！我本以为……本以为此生再无望，只盼她好……可她是那样一个灵秀通透的人儿，怎堪那吃人后宫的倾轧算计？！她怀了你，生下你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！我远远看着，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！”
“后来……后来她终究还是没能躲过……被那毒妇设计害死！死得不明不白！”柳文渊的声音泣血，眼中是刻骨的仇恨，“可你的好父皇呢？他查了吗？他为他心爱的女人报仇了吗？没有！他为了平衡前朝，为了他的江山稳固，他甚至……甚至还扶了那害死若微的毒妇做了皇后！哈哈哈哈！多么可笑！多么讽刺！”
太子听得浑身发抖，脸色惨白如纸。母妃的死因一首是宫中的禁忌，他隐约知道些传闻，却从未想过背后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！而父皇的沉默和后续安排，更是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！
“所以……所以你恨父皇……就连我……你也恨？”太子的声音破碎不堪，带着哭腔。
柳文渊看着太子那与林若微极为相似的眉眼，眼中疯狂稍褪，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：“恨你？我当然恨！你是他的儿子！你身上流着他的血！每当我看着你，就想起他是如何夺走若微，想起若微是如何在这深宫中被磨灭……我教你诗书礼仪，教你治国之道，我把我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……我一度以为，我可以将你培养成一个仁德之君，一个不同于你父皇的明君……那样，或许若微在九泉之下也能欣慰……”
他的语气忽然又变得尖锐怨毒：“可是你呢？！你太像你母妃了！心地太过仁善，甚至到了优柔寡断的地步！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红袖添香夜夜撩 你根本不懂这皇权路上的血腥和肮脏！你根本无法成为一个能彻底颠覆这丑陋规则、为你母妃复仇的利器！你甚至……甚至开始依赖和信任你那个越来越显出锋芒的弟弟！”他猛地指向萧宸。
“我等不了了！我也……不能再看着你这张越来越像若微的脸，却做着让我失望的事！”柳文渊的声音变得冰冷而绝望，“既然你无法成为我想要的刀，那不如……就成为我报复你父皇最狠的一把刀！让他亲眼看着他立的储君，被他最信任的臣子，一点点毒害，衰竭而死！让他也尝尝失去挚爱（之子）的痛苦！让他这江山，后继无人，陷入动荡！哈哈哈哈哈！”
他终于说出了最恶毒的目的，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，又像是陷入了某种疯魔的亢奋状态。
太子萧钰听完这席话，如遭五雷轰顶，踉跄着连连后退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！他指着柳文渊，手指颤抖，泪流满面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原来，那些殷切的教导，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，那些“好好休息”的劝谏背后，竟然藏着如此恶毒的祸心和长达数年的慢性毒杀！而他敬若父亲的老师，竟然因为对生母扭曲的爱恋和对父皇的仇恨，就要将他置于死地！
巨大的背叛感和身心被侵蚀的恐惧瞬间将他击垮！
萧宸及时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子，眼神冰冷地看着彻底崩溃的柳文渊，沉声道：“所以，你便勾结北狄，组建‘影阁’，一边暗中给太子下毒，一边策划刺杀，甚至不惜引外族之力，意图颠覆我大萧江山？柳文渊，你为一己私怨，置国家黎民于不顾，你可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！可对得起太子对你多年的信任！”
“圣贤书？信任？”柳文渊嗤笑一声，眼神涣散，“那些……早就随着若微死的那一天，一起死了……如今，我只求速死……只求……只求你们把那方帕子……还给我……那是她……唯一留给我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气息萎靡，仿佛所有的偏执和疯狂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，只剩下一个可怜可悲的空壳。他挣扎着，向着萧宸手中的丝帕伸出手，眼中流露出最后的乞求。
萧宸看着眼前这个彻底疯魔又可怜的老人，心中并无多少快意，反而升起一股复杂的寒意。情之一字，竟能让人扭曲至此。
他没有将帕子给他，只是冷冷地对侍卫下令：“将他押下去，严加看管！没有本王命令，任何人不得接近！”
侍卫上前，将如泥、口中兀自喃喃念着“若微”的柳文渊拖了下去。
禅房内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和太子压抑不住的、绝望的哭泣声。
萧宸扶着几乎虚脱的太子，看着兄长惨白的脸色和唇边刺目的血迹，心中沉重无比。真相大白的代价，是如此残酷。
“皇兄……”他刚想开口安慰。
太子却猛地抓住他的手臂，手指冰冷用力，抬起泪眼模糊的脸，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最后的期望：“三弟……毒……他说的毒……我……我还有救吗？”
萧宸心中一痛，看着太子眼中那卑微的求生欲，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：“有！皇兄放心，臣弟就算倾尽所有，也定会为你寻来解药！你不会有事的！”
他必须给兄长希望。
然而，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从那老宫女方氏处搜出的“枯肠草”剧毒，根据幕僚先生的判断，中毒己深，恐怕……真的己是回天乏术。
巨大的阴云，依旧笼罩在东宫上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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