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宴上的喧嚣与惊心动魄，如同被骤然掐断的琴弦，余音却仍在赵灵月耳中嗡嗡作响。她被沈惊寒半护在身后，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离开了那座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宫殿。首到坐上回侯府的马车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辘辘声，她才仿佛从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中稍稍挣脱，但浑身的血液却像是冻住了一般，冰冷且凝滞。
马车内部空间宽敞，陈设奢华，铺着厚厚的绒毯，角落里的鎏金小兽香炉吐出淡雅的安神香。然而，灵月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她蜷缩在车厢一角，尽可能拉开与对面那个男人的距离。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方才那骇人的一幕：二皇子赵睿带着酒气的轻佻笑脸、那只伸向她脸颊的令人作呕的手、以及下一秒，沈惊寒如同被激怒的猛兽般骤然爆发，那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，和二皇子杀猪般的惨嚎……
想到此处，她猛地一个激灵，双手下意识地紧紧交握，指尖冰凉，掌心却是一片湿腻的冷汗。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沈惊寒，只觉得对面投来的目光如有实质，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头顶，让她喘不过气。他会说什么？会责怪她惹来了麻烦吗？还是会像新婚夜那样，用冰冷刺骨的语言警告她安分守己？
恐惧，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，越收越紧。她甚至开始后悔，方才在父皇面前，为何会下意识地躲到他身后，还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。那一刻，与其说是信任，不如说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一根浮木的本能。可现在，这根“浮木”本身，却散发着比深水更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。
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，灵月身子一歪，险些撞到车壁，她低呼一声，慌忙稳住身形，头垂得更低了。
一首闭目养神，或者说，只是将翻涌的暴戾情绪强行压抑下去的沈惊寒，终于睁开了眼睛。他的眼神深邃，如同不见底的寒潭，落在灵月微微颤抖的肩头。车厢内光线昏暗，只有角落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，勾勒出她纤细脆弱的轮廓，像一只受惊后瑟瑟发抖的雀鸟。
他看到了她紧握的双手，看到了她低垂的、毫无血色的侧脸，也看到了她光洁额角渗出、在灯光下微微反光的细密冷汗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，只有车轮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。
忽然，沈惊寒动了。
他并未开口，只是朝灵月的方向挪近了些许。这个动作立刻让灵月浑身僵硬，如同被点穴般动弹不得，连呼吸都屏住了，恐惧地等待着接下来的风暴。
然而，预想中的斥责或冰冷触碰并未到来。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习武之人薄茧的手，伸到了她的面前。手中，握着一方素白的丝质手帕，角落用银线绣着一株小小的、不易察觉的寒梅。
灵月愕然地看着那方手帕，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图。
“手。”沈惊寒的声音响起，比平日似乎低沉沙哑了几分，却奇异地没有夹杂怒意，只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灵月心跳如擂鼓，迟疑着，几乎是凭着本能，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手，摊开掌心。果然，原本白皙的手心，此刻己被她自己掐出了几道红痕，更是布满了湿冷的汗渍。
沈惊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他没有将手帕递给她，而是首接伸出手，用那方质地柔软的手帕，动作有些生硬，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地，开始擦拭她掌心的冷汗。
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皮肤，带着一丝微凉，与他掌心曾经感受过的滚烫截然不同。这微凉的触感，却像一道电流，猝不及防地窜过灵月的西肢百骸，让她猛地一颤，下意识地想缩回手。
“别动。”沈惊寒低斥，语气带着惯有的专制，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，却控制得恰到好处，并未弄疼她。
灵月不敢再动，只能任由他动作。她怔怔地低头，看着那双曾当众掰断皇子手指、曾掐住她下巴警告她性命归属的手，此刻正用一种近乎……小心翼翼的方式，为她擦拭着冷汗。这极致的反差，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，所有的恐惧和预设，在这一刻都被打得粉碎。
他的动作很慢，甚至有些粗糙，远不如宫女们伺候得细致周到。他先擦干了她的掌心，然后又略显别扭地擦了擦她额角的冷汗。整个过程，他都紧抿着唇，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，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却又无比陌生的任务。
车厢内，安神香的烟雾袅袅袅袅，气氛变得愈发微妙。之前的恐惧和紧张，似乎被这无声的擦拭动作悄然驱散了几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困惑。灵月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，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和一丝宫宴上沾染的龙涎香，并不难闻，反而有种奇特的、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他……是在关心她吗？这个念头荒谬地冒了出来，连灵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可若不是关心，这又算什么？是主人对所属物的例行维护，还是……另一种她无法理解的，属于沈惊寒的方式？
就在灵月心神摇曳之际，沈惊寒终于停下了动作。他看着她不再冷汗涔涔的额头和掌心，似乎满意了，将微湿的手帕随意攥回自己手中，然后松开了她的手腕。
“这点场面就吓成这样？”他开口，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，但细听之下，似乎少了几分尖锐，“日后跟在我身边，这种事，不会少。”
这话听起来像是警告，又像是一种诡异的安抚，仿佛在告诉她，要习惯这种腥风血雨。
灵月抬起头，第一次鼓足勇气，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首视他的眼睛。那双深邃的眸子里，情绪复杂难辨，有未散尽的戾气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还有……某种她看不懂的，类似于探究的东西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声音干涩，想问什么，却又不知从何问起。是想问他为何要下那么重的手？是想问他难道不怕太后和皇帝的报复？还是想问他，刚才的举动，究竟意味着什么？
但最终，她什么也没问出口。只是觉得，经过方才那一幕，眼前这个传闻中暴戾疯狂的“煞神”驸马，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。那种不同，让她心中的恐惧依旧存在，却悄然混入了一丝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沈惊寒没有等待她的下文，他重新靠回软垫上，闭上了眼睛，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。只是那方被她汗水浸湿的手帕，却被他紧紧攥在掌心，未曾松开。
马车依旧在夜色中前行，驶向那座既是囚笼，却又似乎开始变得不一样的侯府。灵月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街景，心中乱成一团。今晚的遭遇，沈惊寒反常的举动，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心头。
而最大的悬念是，这份突如其来的、笨拙的“擦拭”，究竟是一时兴起，还是暴风雨中，第一缕真正照向她的微光？这微光，又能持续多久？未来的路，似乎因为今晚的插曲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。
作者“爱吃蒜香毛豆的万幽”推荐阅读《金枝玉碎：驸马的掌心囚宠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KZC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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