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王帝乙三十五年,初秋。
祭灵宫的铜炉里刚添了新的炭火,火星子“噼啪”跳着,映得殿内暖融融的。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带着点凉意,却被炭火的热气挡在半道,只吹得玄鸟雕像前的供香,烟丝歪了歪,又顺着气流往上飘,缠在雕像的翅膀上,慢慢散成细雾。
八岁的白灵坐在炉边的小地毯上,手里抱着个布偶——是乳母前几天用旧布料缝的,身子是浅粉色,脑袋上缝了对小小的玄鸟翅膀,针脚有点歪,却被白灵当成了宝贝,走到哪抱到哪。
“慢点揉,别把布偶的翅膀揉掉了。”乳母坐在旁边的竹椅上,手里拿着件刚拆了线的夹袄,正准备重新缝——入秋了,之前的薄衫穿不住了,这件夹袄是去年比干送来的,料子厚实,就是领口太窄,得改宽点才舒服。
白灵“嗯”了一声,却没停手,只是把布偶抱得更紧了些,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——隔着浅粉色的里衣,能摸到心口的位置平平的,可她总觉得,那里像有个小太阳在跳,暖暖的,不疼,却很明显,像揣了颗刚剥壳的熟栗子,热意能渗到指尖。
“又摸心口做什么?”乳母放下针线,凑过来看了看,伸手在白灵的胸口轻轻按了按,“是不是衣服勒得慌?我看看领口是不是太。”
白灵摇摇头,把乳母的手推开,小眉头皱着:“不是勒得慌,是这里面暖暖的,像有东西在跳。”她又摸了摸,眼神里满是疑惑,“比炭火还暖,不动的时候也暖,走路的时候更暖。”
乳母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手指顿了顿——这半个月来,白灵摸心口的次数越来越多了。吃饭的时候摸,玩布偶的时候摸,连睡觉前脱衣服,都要对着心口的位置看半天,问她怎么了,就说“暖暖的”,问她疼不疼,又说“不疼,就是好玩”。
刚开始乳母还以为是孩子闲的,或者是衣服里藏了什么小玩意儿,可每次检查,里衣都是干干净净的,连个线头都没有。后来她又想,是不是孩子受凉了,心口发闷?可摸了摸白灵的额头,体温正常,吃饭睡觉也都好好的,不像是生病的样子。
“小孩子家家的,哪有那么多‘暖暖的’。”乳母笑着把白灵的手从心口拿开,重新拿起针线,“定是你天天坐在炉边,被炭火烤得慌,才觉得心口暖。别总摸了,再摸衣服都要摸脏了。”
白灵噘了噘嘴,没再反驳,只是把布偶放在腿上,小手还是搭在心口的位置,轻轻蹭着——她知道乳母不信,可她没骗人,那暖意真的在里面,不是炭火烤的,也不是衣服勒的,是从心口里面冒出来的,连晚上睡觉盖着被子,都能感觉到,像有个小虫子在里面爬,暖暖的,痒痒的。
“奶,你说里面是不是有小虫子呀?”白灵突然开口,声音软软的,带着点好奇,“会爬的小虫子,暖暖的,不咬人。”
乳母缝衣服的手顿了一下,眼神有点飘——她最怕白灵问这些“奇怪”的问题,尤其是关于身体的。祭灵宫的规矩严,连请太医都要经过比干的同意,若是让比干知道白灵“心口有异样”,指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,说不定还会被当成“沾染邪气”,请祭司来做法事。
“哪有什么小虫子。”乳母赶紧转移话题,拿起旁边的布偶,晃了晃上面的玄鸟翅膀,“你看这布偶的翅膀,我是不是缝歪了?要不咱们再改改,把翅膀缝大一点,像玄鸟雕像那样大,好不好?”
白灵的注意力果然被布偶吸引了,凑过来看了看,点点头:“好!要像玄鸟神那样的翅膀,能飞的翅膀!”
“行,等我把夹袄改完,就给布偶缝大翅膀。”乳母松了口气,赶紧低下头,专注地缝着夹袄的领口——针脚走得密,线拉得紧,像是要把心里的那点慌意,都缝进布料里。
旁边收拾供桌的老宫女听见了她们的对话,也凑过来看了看白灵,小声说:“圣女是不是最近吃多了热食?我前几天给她煮的红枣粥,是不是太甜了,才让她觉得心口暖?”
“说不定是。”乳母赶紧接话,像是找到了理由,“往后红枣粥少煮点,多煮点小米粥,清淡些,省得她总觉得心口燥。”
老宫女点点头,又回去收拾供桌了——她心里也觉得白灵有点“奇怪”,可她跟乳母一样,不敢多问,更不敢多想。祭灵宫的日子就像铜炉里的炭火,看着暖,实则被规矩框得死死的,任何一点“异常”,都可能引火烧身。
中午吃饭的时候,白灵又摸了心口。
老宫女端来一碗小米粥,还有一块蒸红薯,红薯是刚从御膳房送来的,热气腾腾的,剥了皮,露出金黄的肉,甜香飘满了整个殿内。白灵拿起小勺子,刚喝了一口粥,就放下勺子,手又摸向心口。
“怎么了?粥不好喝吗?”乳母赶紧问,把蒸红薯推到白灵面前,“吃口红薯,甜丝丝的,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?”
白灵摇摇头,咬了一口红薯,甜香在嘴里散开,可她还是觉得心口的暖意更明显了,像有股热流从心口往西肢窜,连指尖都暖暖的。她放下红薯,看着乳母:“奶,我真的没骗人,这里面暖暖的,比红薯还暖。”
乳母心里有点烦,却又不敢对孩子发脾气,只能耐着性子说:“知道了知道了,咱们白灵没骗人,是心口暖。快吃红薯吧,再不吃就凉了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白灵没再说话,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红薯,眼神却有点空——她不知道为什么乳母不信她,也不知道这暖意到底是什么。她想再问问,可看着乳母低头喝粥的样子,又把话咽了回去——她怕乳母不高兴,更怕乳母像上次那样,说“不许再提”。
下午的时候,乳母把夹袄改好了,又给布偶缝了对大翅膀。白灵抱着布偶,在殿里跑了两圈,假装布偶在飞,嘴里还“啾啾”地学小鸟叫。跑着跑着,她又停下了,扶着心口,喘着气——刚才跑的时候,心口的暖意更浓了,像有东西在跟着她的脚步跳,“咚咚”的,跟她的心跳声不一样,却又很合拍。
“怎么不跑了?累了?”乳母坐在炉边,看着她,手里拿着把蒲扇,轻轻扇着炭火——炭火有点旺,殿内有点热。
白灵点点头,走到乳母身边,坐下,把布偶放在腿上,小手还是摸在心口:“跑的时候,这里面跳得更快了,暖暖的,像要跳出来一样。”
乳母放下蒲扇,伸手摸了摸白灵的后背——有点汗,是跑出来的。她拿起旁边的帕子,给白灵擦了擦汗:“定是跑累了,心跳快了,才觉得心口暖。别跑了,坐在炉边歇会儿,再跑该出汗着凉了。”
白灵没说话,只是靠在乳母的胳膊上,看着炉里的炭火——火星子还在跳,映在她的眼睛里,像两颗小小的星星。她又摸了摸心口,那里还是暖暖的,她突然觉得,这暖意像个小秘密,只有她知道,别人都不知道,连乳母都不知道。
晚上睡觉前,乳母给白灵脱衣服,看见她又对着心口的位置看,忍不住说:“好了,快睡觉了,别总看心口了,再看也看不出花来。”
白灵躺在床上,盖着薄被,眼睛却睁着,看着帐顶的玄鸟图案——那是老宫女用墨汁画的,歪歪扭扭的,像只小鸭子。她把手放在心口上,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暖意,比白天更明显了,像有个小疙瘩在里面,摸不到,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。
“奶,”白灵小声喊,“这里面的东西,会不会一首跟着我呀?”
乳母正收拾着白天改好的夹袄,听见这话,回头看了看:“什么东西?哪有东西跟着你?快睡吧,明天还要早起呢。”
白灵没再问,只是把手放在心口上,慢慢闭上了眼睛——她觉得,这暖意会一首跟着她,像布偶一样,是她的朋友。她不知道,这暖意不是“朋友”,也不是小虫子,更不是炭火烤的,是她命里带的“执念”,是未来玄鸟玉玦烙印的前兆,是她与命运抗争的起点。
乳母收拾完衣服,走到床边,看见白灵己经睡着了,小手还放在心口上,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。她轻轻把白灵的手放进被子里,掖了掖被角,心里叹了口气——她总觉得,白灵心口的“暖意”没那么简单,可她不敢深想,也不敢去查,只能安慰自己,是孩子的臆想,等长大了,就忘了。
她不知道,这“暖意”不会忘,只会随着白灵长大,越来越明显,越来越强烈,首到那枚玄鸟玉玦出现,将这暖意凝成烙印,刻在白灵的心口,刻在她的命里,陪着她走过九世轮回,也陪着她,一步步走向那场注定的“焚城”之劫。
殿外的风停了,只有炉里的炭火还在“噼啪”响着,映得殿内暖融融的。白灵睡得很沉,心口的位置,透过薄被,似乎能看到一点极淡的金光,快得像错觉,却又真实地存在着,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,等着合适的时机,破土而出。
而此刻的宗庙深处,被禁足的大卜正拿着一块龟甲,在烛火下仔细看着。龟甲上的裂纹显示,“圣女心口有‘灵蕴’,待玉玦现世,灵蕴即显”,他看着裂纹,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玄鸟玉玦……大王啊大王,你只知道用圣女祭天,却不知道,这圣女心口的灵蕴,才是大商真正的希望啊……”
他不知道,这“希望”,最终会与周人纠缠在一起,会让圣女的命运,与大商的命运,紧紧绑在一块,走向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结局。
祭灵宫的夜很静,只有炭火的声音,和白灵轻轻的呼吸声。心口的暖意,像个温柔的守护,陪着她入睡,也陪着她,慢慢走向那个写满“劫”与“缘”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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