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王帝乙三十八年，春初。
祭灵宫墙根下的冻土终于化了，冒出几株嫩黄的草芽，怯生生地顶着残雪，在风里晃。九岁的白灵蹲在廊下，指尖轻轻碰了碰草芽——软乎乎的，带着点湿意，像她去年冬天摸过的棉花。
“慢点碰，别把芽儿碰断了。”乳母端着一盆温水从殿内出来，看见她凑得近，赶紧叮嘱，“刚冒出来的芽嫩得很，断了就长不出来了。”
白灵“哦”了一声，收回手，坐在旁边的石阶上，看着草芽发呆——这是她今年第一次看见新的东西，之前的冬天太长，只有雪、冰和没完没了的祭天礼仪，现在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颜色，像墨纸上滴了滴黄颜料，亮得让人心里舒服。
“发什么呆呢？”乳母把水盆放在廊下的石桌上，拧了把布巾，走过来给白灵擦了擦手，“一会儿比干大人要来，说是大王有赏赐，你可得乖点，别乱跑，也别乱说话。”
白灵点点头，眼睛亮了亮——赏赐？她只在乳母的话里听过“赏赐”，说是宫里的贵人会收到珠宝、衣服，她长这么大，除了布料和吃的，还没见过真正的“赏赐”。
没过多久，殿外就传来了比干的脚步声，还跟着两个内侍，手里捧着个红色的锦盒，锦盒上绣着金线的玄鸟，在阳光下闪着光。比干走到廊下，对着白灵躬身行礼，声音比平时温和些：“圣女殿下，奉大王旨意，特赐您玄鸟纹玉玦一枚，望您好生佩戴，不负玄鸟神庇佑。”
内侍赶紧把锦盒递到白灵面前，打开——里面躺着一块通体温润的白玉，玉上刻着一只展翅的玄鸟，纹路细腻，玄鸟的眼睛是用墨玉镶嵌的，透着股灵气。玉玦不大，刚好能握在手心，摸起来暖暖的，像揣了颗暖玉。
“这是……给我的？”白灵小声问，手指不敢碰，只是盯着玉玦看——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，比她的布偶、比玄鸟雕像都好看。
“是大王特意为您挑选的。”比干笑着点头，拿起玉玦，递到白灵手里，“大王说，这玉玦通玄鸟神，您戴在身边，祭天的时候能得到神灵庇佑，也能彰显您圣女的身份。”
白灵接过玉玦，手心瞬间被暖意包裹，这暖意和她心口的暖意不一样，更实在，更细腻，像有股热流顺着指尖往心里窜，最后和心口的暖意融在一起，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。
乳母站在旁边，看着玉玦，心里却沉了沉——她懂玉，这玉一看就是上等的和田白玉，刻工也是宫里最好的玉匠做的，大王突然赐这么贵重的玉，绝不是简单的“安抚”，定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祭天仪式，让圣女更有“神性”，好让诸侯信服。
“圣女殿下，大王还有话嘱咐。”比干的声音拉回了白灵的注意力，“大王说，这玉玦需贴身佩戴，不可离身，更不可遗失，否则便是对玄鸟神的不敬，您需记牢。”
“我记牢了。”白灵赶紧点头，把玉玦紧紧攥在手心，生怕掉了。
比干又嘱咐了几句“好生佩戴”“安心准备祭天”，就带着内侍走了。殿外恢复了安静，只剩下白灵手里的玉玦，还在透着暖意。
“奶，你看，这玉好暖。”白灵跑到乳母身边，把玉玦递过去，让乳母摸，“比炭火还暖，像有玄鸟神在里面似的。”
乳母接过玉玦，摸了摸——确实是好玉，温润细腻，刻工精湛，可这暖意背后，藏着的却是大王的算计，是白灵逃不掉的命运。她把玉玦还给白灵，拉着她走进殿内，小声嘱咐：“这玉玦要好好戴，贴身藏着，别让别人看见，也别弄丢了，知道吗？”
“知道！”白灵用力点头，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，里衣的领口有个小口袋，是乳母缝的，用来装她的小石子。她赶紧把玉玦放进小口袋里，拉好口袋的系带，手还放在口袋上，轻轻摸了摸——玉玦的暖意透过布料传过来，和心口的暖意呼应着，让她觉得特别安心。
“以后穿衣、睡觉，都不能把玉玦拿出来。”乳母又叮嘱了一遍，眼神里满是担忧，“这玉是大王赐的，丢了不仅你要受罚，奶和刘姑姑也会遭殃，咱们都得小心。”
白灵点点头，坐在炉边的小地毯上，手一首放在口袋上，摸着玉玦的轮廓——玄鸟的翅膀、眼睛，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。她想起比干说的“祭天时有神灵庇佑”，想起乳母说的“圣女要为大商尽忠”，心里有点乱，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乱，只觉得手里的玉玦沉甸甸的，比她的布偶还重。
中午吃饭的时候，白灵都没舍得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，连拿勺子都是用的另一只手。老宫女看了，笑着说：“圣女这么喜欢大王赐的玉呀？连吃饭都舍不得放。”
“嗯！”白灵用力点头，小声说，“玉很暖，还能保佑我，我要一首戴着。”
老宫女没再多说，只是叹了口气——她也看出来了，这玉不是赏赐，是枷锁，把圣女和“祭天”紧紧绑在了一起，解都解不开。
下午学礼仪的时候，祭司看见白灵总摸口袋，问了句：“圣女殿下，您口袋里装的是什么？”
白灵赶紧把手拿开，小声说：“是大王赐的玉玦，要贴身戴，不能拿出来。”
祭司的眼睛亮了亮，语气也恭敬了些：“是玄鸟纹玉玦吧？大王英明，这玉玦能助您感应玄鸟神，今日咱们就多练几遍‘感应神灵’的礼仪，争取祭天的时候能显灵。”
白灵点点头，跟着祭司练——双手合十，闭眼默念祷文，想象玄鸟神在头顶盘旋。她念着祷文，手放在口袋上，摸着玉玦，突然觉得心口的暖意更浓了，好像真的有玄鸟神在身边，轻轻拍着她的头，说“别怕”。
晚上睡觉的时候，白灵把玉玦从口袋里拿出来，放在枕头边，看着玉玦上的玄鸟，小声说：“玄鸟神，你真的会保佑我吗？祭天的时候，我会不会出错呀？”
玉玦静静地躺在枕头上，没说话，却透着暖意，像在回答“会的”。白灵笑了笑，把玉玦放回口袋里，拉好系带，慢慢闭上了眼睛——她做了个梦，梦里她戴着玉玦，站在祭天台上，玄鸟神从天上飞下来，落在她身边，带着她飞，飞过宫墙，飞过田野，看见春桃在乡下种地，看见王宫子弟在读书，还看见一片刻着“周”字的木片，在风里飘。
醒来的时候，天己经亮了，白灵摸了摸口袋，玉玦还在，暖暖的。她坐起来，对着镜子，摸了摸口袋里的玉玦，小声说：“我会好好戴着你的，不让你丢，也不让玄鸟神失望。”
乳母走进来，看见她对着镜子笑，心里也软了软——不管这玉是枷锁还是赏赐，至少现在，它让白灵开心，让白灵有了点盼头，这就够了。她走过去，给白灵梳头发，小声说：“今天还要学礼仪，咱们早点吃早饭，别迟到了。”
“嗯！”白灵点点头，手还放在口袋上，摸着玉玦——她不知道，这玉玦不仅是“庇佑”，更是她命运的印记，未来的日子里，它会陪着她经历“劫”与“缘”，陪着她面对祭天的风暴，陪着她在这西方宫里，一点点长大，一点点看清自己的命运。
殿外的草芽又长高了些，风里带着春天的暖意。白灵跟着乳母走出殿内，口袋里的玉玦贴着心口，暖暖的，像个小小的守护，陪着她走向那个写满“玄鸟神”“祭天”的未来。而乳母跟在后面，看着白灵的背影，心里默默祈祷：希望这玉玦真的能庇佑圣女，希望她能平安度过祭天仪式，希望……她能多快乐几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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