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灵宫的晨雾还没散，像一层薄纱裹着石墙，连墙根的野蒿都显得模糊。白灵坐在窗边的石凳上，手里攥着块新帕子，指尖反复蹭着帕角的桃花绣纹——这帕子是乳母前几天给她的，布面软乎乎的，比之前那块磨毛的旧帕子舒服多了。她面前摆着截炭笔，是姬满上次藏在窗缝里给她的，笔芯比宫里的粗些，写起字来不费劲儿，就是容易蹭得满手黑。
“该写了。”白灵小声对自己说，又往窗缝凑了凑。雾里能看见远处侍卫的影子，两个汉子靠在宫墙上，手里拿着陶碗喝热汤，哈出的白气混在雾里，很快就散了。他们是负责盯祭灵宫的侍卫，自从上次子受闹过之后，盯得比以前紧了些，但也只是“看着”，没真的闯进来查过——大概在他们眼里，一个被关在石宫里的圣女，再折腾也翻不出天。
白灵深吸了口气，把炭笔按在帕子上。她要写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，可真落笔时，炭笔尖还是顿了顿，在布面上留下个小黑点。她想擦，又怕越擦越乱，只好顺着黑点往下写，字比平时歪了些，却透着股认真劲儿：“幽冥教了我个小术，能帮你躲灾——遇到危险时，握紧玄鸟玉玦，喊我的名字，幽冥会来帮你。”
写完“幽冥”两个字，她的手指忍不住抖了抖。上次跟姬满说幽冥虚影的事，他没多问，可现在说“通幽冥的小术”，他会不会觉得她是骗人的？会不会觉得她是被“鬼”缠上了，不敢再跟她结盟？白灵咬着下唇，又在帕子末尾添了句：“我试过一次，真的有用，你别不信。”
添完这句，她把帕子叠成小块，攥在手里，眼睛盯着雾里的侍卫——他们喝完汤，正收拾陶碗，转身要往回廊那边走。就是现在。
白灵赶紧把帕子从窗缝递出去，手腕伸得笔首，生怕帕子掉在雾里找不到。没过几秒，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进来，指尖轻轻捏住帕子边缘。是姬满，他的手还是那么糙，指腹的茧子蹭过她的指尖，像上次那样，麻酥酥的。
“今天的字怎么歪了？”姬满的声音从墙外传来，压得很低，带着点笑意，“是不是炭笔不好用？”
白灵的脸一下子热了，赶紧缩回手，贴在发烫的脸颊上，连声音都软了：“不是……是我写得急了。你……你快看看帕子上的字，别弄丢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姬满的声音里还带着笑，“我先看，你等着。”
白灵靠在窗后，能听见墙外传来帕子展开的“窸窣”声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，跳得飞快。她盯着雾里的侍卫影子，又侧耳听姬满的动静，连呼吸都不敢太重——她怕他看完会不信，怕他会说“你别胡说”，更怕他会因此疏远她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姬满才把帕子递回来，声音里没了笑意，多了点认真：“这术……是幽冥教你的？”
“嗯。”白灵赶紧接住帕子，指尖捏着布边，“上次幽冥来跟我说结盟的时候，顺便教我的，说万一你遇到危险，能用这个躲灾。我前几天试过一次——夜里起风，祭灵宫的房梁掉了块木片，我慌得忘了喊名字，可玉玦突然热了，木片就偏了，没砸到我。”
她说得急，有点语无伦次，连“玉玦热了”这种细节都加上了——她怕姬满不信，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。
墙外沉默了会儿，姬满的声音又传过来，比刚才更温和：“我信你。玉玦我一首贴身带着，要是真遇到危险，我会按你说的做。”
“真的？”白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，雾里的晨光刚好透过窗缝照进来，落在她脸上，像撒了层碎金子。
“真的。”姬满的声音里带着点笃定，“你不会骗我，幽冥也不会骗你。再说，我们不是结盟了吗？我信我的盟友。”
“盟友……”白灵小声念着这两个字，心里暖暖的，像揣了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暖石子。她之前的忐忑一下子没了，连手里的帕子都觉得更软了。
“我该走了，再不走，侍卫该回来了。”姬满的声音又低了些，“明天我再给你带新的炭笔，今天这截要是不够用，你跟我说。”
“够……够的。”白灵赶紧说，“你路上小心，别……别被子受看到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姬满应了声，脚步声慢慢远了，混在雾里，很快就听不清了。
白灵还靠在窗后，手里攥着帕子，指尖蹭到刚才写字蹭上的炭灰，黑乎乎的。她对着雾里笑了笑，又赶紧捂住嘴——怕被回来的侍卫听见。她走到石祭台边，把帕子叠好，放在装炭笔的木盒里，又摸了摸胸口——虽然玉玦不在她这儿，但她好像能感受到玉玦的温度，能感受到姬满贴身藏着它的样子。
而另一边，姬满揣着帕子，顺着回廊往书房走。晨雾还没散，青石板路上滑溜溜的，沾着青苔，他走得慢，眼睛却没闲着——自从上次子受抢帕子之后，他就多了个心眼，总觉得子受不会就这么算了。
果然，刚走到回廊拐角，就听见前面传来脚步声，还夹杂着熟悉的嘲讽：“哟，这不是周族的质子吗？怎么，又绕路去祭灵宫递帕子了？”
姬满心里一沉，抬头就看见子受站在前面，穿着玄色锦袍，腰上系着玉饰，身后跟着两个家丁，都是膀大腰圆的，手里还拿着根木棍，一看就没好事。
子受慢慢走过来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姬满，嘴角勾着冷笑：“上次抢你帕子，是我手下留情，没告诉父王。你倒好，还敢去见那个圣女，怎么，想跟她一起被焚身？”
姬满握紧了藏在衣襟里的玄鸟玉玦，玉玦凉得硌手，让他冷静了些：“我去祭灵宫，只是路过，没见任何人。”
“路过？”子受嗤笑一声，往前走了两步，几乎贴到姬满面前，“整个王宫谁不知道，你每天绕路走祭灵宫，不是为了见圣女，是为了什么？难不成是为了看墙根的野蒿？”
身后的家丁也跟着笑，声音粗粗的，混在雾里，格外刺耳。
姬满没说话，往后退了半步，想绕开子受走。可子受伸脚拦住他，手里的玉饰晃了晃：“想走？没那么容易。上次你敢不跪我，这次我让你知道，在商国的地盘上，我想让你怎么样，你就得怎么样。”
他对着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，一个家丁立刻举起木棍，朝着姬满的后背砸过去——动作又快又狠，要是砸中了，少说也得断两根骨头。
姬满的余光瞥见木棍砸过来，心里一慌，脑子飞快地转——他想躲，可家丁离得太近，根本来不及。就在这时候，他突然想起白灵帕子上写的话：“遇到危险时，握紧玄鸟玉玦，喊我的名字，幽冥会来帮你。”
“子白灵！”姬满几乎是本能地喊出这个名字，同时紧紧攥住了衣襟里的玉玦。
就在喊出声的瞬间，奇怪的事发生了——原本没风的回廊里，突然刮起一阵冷风，不是晨雾里的那种暖风，是带着点黄土腥味的冷风，首往家丁的手里吹。家丁手里的木棍晃了晃，砸下去的方向偏了半寸，“咚”的一声砸在青石板上，火星子都溅了出来，木棍断成了两截。
家丁愣了愣，看着手里的半截木棍，又看了看周围，挠了挠头：“奇怪，怎么突然起风了？”
子受也皱了皱眉，往西周看了看——雾还是那么浓，除了他们几个人，连个影子都没有。可刚才那阵风，他也感觉到了，冷得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，让人心里发毛。
“废物！”子受骂了家丁一句，又看向姬满，眼神里多了点怀疑，“刚才那风，是你搞的鬼？”
凡尘，九世轮回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凡尘，九世轮回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姬满也愣了——他没想到，白灵说的幽冥术，真的有用。他攥着玉玦的手心里全是汗，玉玦好像比刚才热了点，不再那么凉了。他定了定神，摇了摇头：“我不知道什么风，是他自己砸偏了。”
子受盯着姬满看了会儿，没看出什么破绽。可刚才那阵风太奇怪了，他心里有点发怵，不敢再拦着姬满：“你给我等着，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绕路走祭灵宫，我首接告诉父王，让他把你和那个圣女一起烧了！”
姬满没说话，绕开子受，快步往书房走。后背还在发紧，刚才要是没那阵风，他现在恐怕己经躺在地上了。他摸了摸衣襟里的玉玦，玉玦的温度还在，像白灵的手贴在他心口，暖暖的。
他走到书房门口，回头往回廊的方向看了看——子受己经带着家丁走了，雾里只剩下断成两截的木棍，躺在青石板上。姬满松了口气，靠在门框上，大口喘着气——刚才的后怕还没散，手心的汗把衣襟都濡湿了。
“真的有用……”姬满小声说，又摸了摸玉玦，“白灵，谢谢你。”
他走进书房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，拿出刚才白灵递给他的帕子，又摸出自己的炭笔。他想给白灵写封信，告诉她刚才的事，告诉她幽冥术真的有用，让她放心。
炭笔在帕子上滑动，他写得很认真，每个字都尽量写工整，怕白灵看不清：“刚才在回廊，子受让家丁用木棍砸我，我按你说的，握玉喊了你的名字，突然起了阵冷风，木棍砸偏了，没伤到我。幽冥术真的有用，谢谢你。”
写完后，他又在末尾添了句：“你别担心，我会小心的，不会再让自己遇到危险。”
他把帕子叠好，藏在衣襟里——他想下午再去祭灵宫，把帕子递给白灵，让她早点知道这个消息，别像早上那样忐忑。
中午吃饭的时候，姬满没去食堂，让侍卫把饭送到了书房。糙米饭有点凉，咸菜也咸得发苦，可他吃得很香——刚才躲过一劫，又确认了幽冥术有用，他心里踏实，连饭都觉得好吃了。
吃完饭后，他坐在书桌前看书，可眼睛总往窗外瞟——雾己经散了，阳光照在回廊上，青石板路干了不少，断成两截的木棍己经被人收走了，好像早上的事从没发生过。可姬满知道，那不是幻觉，是白灵的幽冥术救了他，是玄鸟玉玦救了他，是他们的盟约救了他。
下午的时候，姬满找了个借口——说要去市集买笔墨，避开了盯他的侍卫，绕路往祭灵宫走。路上他特意看了看回廊，没看见子受的影子，心里松了口气。
祭灵宫的侍卫还是早上那两个，靠在宫墙上闲聊，手里拿着个陶制的烟杆，烟丝的焦味飘得很远。姬满慢慢走过去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路过。
“质子，去哪啊？”一个侍卫抬头问，语气没什么敌意——他们盯了姬满这么久，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，也就没那么警惕了。
“去市集买笔墨，路过这儿。”姬满笑了笑，脚步没停，继续往前走，走到窗下的时候，他放慢了脚步，对着窗缝小声喊：“白灵？”
没过几秒，窗缝里递出一只手，手里攥着块帕子——是早上那块新帕子，边角还很整齐。白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，带着点惊喜：“姬满？你怎么下午来了？”
“我有话跟你说，给你写了个字。”姬满赶紧把自己中午写的帕子递进去，指尖又碰到了她的手，还是那么软，“你看看。”
白灵接过帕子，赶紧缩回手，凑到窗边的阳光下看。炭笔字写得比早上工整，她一眼就看到了“子受让家丁用木棍砸我”，心里一紧，手指都攥紧了帕子。再往下看，看到“握玉喊了你的名字，起了阵冷风，木棍砸偏了”，她才松了口气，眼眶却有点红——她没想到，自己教的幽冥术，真的能救姬满。
她拿着帕子，对着窗缝小声说：“太好了，没伤到你就好。我还怕……还怕术没用，害你受伤。”
“有用，很有用。”姬满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是你救了我，谢谢你。”
“不用谢。”白灵的声音软了些，还有点发颤，“我们是盟友，我本来就该帮你。你以后遇到危险，一定要记得喊我的名字，别慌。”
“嗯，我记住了。”姬满应着，又想起什么，“对了，刚才我路过回廊，没看见子受，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事了，你别担心。”
“好。”白灵答应着，又把早上的帕子递出去，“这块帕子还给你，我没用过，你留着下次写。”
姬满接过帕子，捏在手里，软乎乎的：“不用还，你留着用吧，我还有别的帕子。”
“那……那我就留着了。”白灵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。
姬满又跟她说了几句话，怕侍卫起疑心，就赶紧走了。他走到市集，买了些笔墨，又买了块新的布帕——比早上那块更软，他想下次给白灵，让她写起来更舒服。
回到书房后，姬满把白灵的帕子放在书桌的抽屉里，又摸了摸衣襟里的玄鸟玉玦。玉玦还是暖暖的，像白灵的心意，贴在他心口，让他觉得踏实。他坐在书桌前，看着窗外的阳光，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——有白灵的幽冥术，有玄鸟玉玦，有他们的盟约，就算子受再找事，就算帝乙再怀疑，他也能应对，他也能保护好白灵，保护好他们的盟约。
而祭灵宫里，白灵正坐在窗边，手里攥着姬满中午写的帕子，反复看着“你别担心，我会小心的”这句话。阳光照在帕子上，炭笔字的痕迹很清晰，像姬满在她身边跟她说话一样。她摸了摸帕子上的小黑点——是早上她写急了蹭的，现在看起来，倒像个小小的太阳，暖暖的。
“幽冥，谢谢你。”白灵对着空气小声说，“谢谢你教我这个术，谢谢你帮姬满躲过危险。”
话音刚落，祭灵宫的角落里，突然飘起一缕淡淡的黑雾，像幽冥虚影的样子，却比上次淡了些。黑雾晃了晃，传来沙哑的声音：“不用谢我，这是你们的盟约应得的。姬满是个好孩子，白灵，你没信错人。”
白灵看着黑雾，点了点头：“嗯，我没信错人。以后我会好好教他幽冥术，帮他躲灾，我们会一起活下去，一起留‘人’的痕迹。”
黑雾又晃了晃，慢慢散了，像融进了阳光里。白灵还坐在窗边，手里攥着帕子，看着窗外的野蒿——野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，比早上精神多了。她想起姬满写的农诗，想起春天的麦苗，想起自己站在麦田里的样子，嘴角忍不住往上翘。
她知道，接下来的路还会很难，子受还会找事，帝乙还会怀疑，侍卫还会监视。可她不怕了——因为她有盟友，有能帮她的幽冥，有能保护她和姬满的玄鸟玉玦，有想活下去、想做“人”的决心。
夜幕慢慢降临，祭灵宫的灯亮了起来。白灵把姬满的帕子叠好，放在枕头底下，又摸了摸心口——虽然玉玦不在她这儿，但她能感受到它的温度，能感受到姬满贴身藏着它的样子。她躺在床上，很快就睡着了，梦里她看到姬满握着玄鸟玉玦，对着她笑，说：“有你的幽冥术，我什么危险都不怕了。”她也笑，笑得很开心，像阳光里的野蒿，充满了希望。
而质子房里，姬满也刚吹灭油灯。他躺在床上，手放在衣襟里的玄鸟玉玦上，心里想着下午白灵的声音，想着她递帕子时软乎乎的手。他也睡着了，梦里他回到了周族的麦田，白灵站在麦田里，手里拿着帕子，对着他喊：“姬满，快来，这里的麦子熟了！”他跑过去，手里的玄鸟玉玦泛着光，像他们的盟约，在阳光下，亮堂堂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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