牢里的霉味比祭灵宫的石墙还冷，混着地上稻草的潮气，往乳母的鼻子里钻。她缩在牢房角落，后背抵着渗着凉气的石壁，手腕上的铁链磨得皮肤发疼，己经渗出血珠，可她没心思管——满脑子都是白灵站在祭灵宫石台前的样子，眼神怯生生的，却还强撑着没哭，像极了八年前刚被送进祭灵宫的那天。
那天也是这样冷，小灵灵穿着件浅粉色的小袄，攥着她的衣角，怯生生地问：“乳母，这里就是我以后的家吗？为什么没有院子，没有花？”她当时蹲下来，擦了擦小灵灵的眼泪，说：“灵灵乖，这里有乳母，以后乳母陪你，给你做花袄，给你讲故事。”
可现在，她被关在牢里，小灵灵一个人在祭灵宫，身边全是盯着她的禁军，说不定还会被审问，被用刑。乳母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，砸在满是灰尘的稻草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“哗啦——”
牢门突然被拉开，冷风灌进来，带着股铁器的寒气。乳母赶紧擦干眼泪，抬头就看见两个禁军站在门口，后面跟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手里拿着根铁链，是负责审问犯人的刑官，叫恶来——据说他审案子，从来没让犯人熬过三招，要么招供，要么被打死。
恶来慢慢走进来，手里的铁链在地上拖出“哗啦哗啦”的响，听得人心里发毛。他蹲在乳母面前，眼神像刀子一样，盯着乳母的脸：“老东西，我问你，圣女子白灵，是不是跟周族质子姬满勾连？是不是跟他一起通幽冥？”
乳母的身体抖了抖，却还是咬着牙，摇了摇头：“没有，圣女是祭天用的，怎么会跟质子勾连？更不会通幽冥，你们弄错了。”
“弄错了？”恶来嗤笑一声，从怀里掏出块帕子——正是从姬满身上搜出来的那块，浅粉色，绣着桃花，边角还沾着点炭灰。“这帕子是祭灵宫的样式，上面的字是女人写的，除了圣女，还有谁能用这种帕子？你别跟我装糊涂，老实说，圣女和姬满怎么勾连的，递过多少次帕子，帕子上写了什么，说了什么通幽冥的话！”
乳母看着那块帕子，心里一紧——这帕子是她前几天给小灵灵的，怕她原来的帕子磨破了，特意找绣娘绣了桃花。没想到现在成了“罪证”，成了审问小灵灵的理由。她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掐进掌心，疼得她眼泪差点又掉下来，可她还是摇了摇头：“我不知道，这帕子可能是宫里其他宫女的，不一定是圣女的。圣女每天待在祭灵宫，连窗户都很少开，怎么会跟质子递帕子？”
“还嘴硬！”恶来的脸色沉了下来，对身后的禁军喊，“把刑具拿进来！”
两个禁军很快搬进来一个木架，上面放着各种刑具——烧红的烙铁冒着热气，带刺的鞭子缠着铁链，还有个铜制的夹子，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。乳母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，脸色惨白，可她想起小灵灵怯生生的眼神，想起她答应过要保护小灵灵，还是咬着牙，没说话。
恶来拿起那根带刺的鞭子，在手里掂了掂，声音更冷了：“老东西，我再问你一次，圣女和姬满是不是勾连？是不是通幽冥？你要是招了，我就跟帝乙求情，放你出去，还让你回祭灵宫，继续照顾圣女；你要是不招，我就用这鞭子抽你，用烙铁烫你，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！”
乳母的眼泪又掉下来了，不是因为害怕，是因为委屈——她这辈子没做过坏事，没害过人，就想好好照顾小灵灵，让她在冰冷的祭灵宫里能有点温暖，可现在，却要因为一块帕子，被关在牢里，被用刑，还要看着小灵灵被怀疑，被威胁。
可她不能招，绝对不能。她知道，一旦她招了，说圣女和姬满勾连，说圣女通幽冥，帝乙肯定会震怒，会立刻把圣女抓起来，甚至会提前把她烧了，用来祭天，平息所谓的“幽冥之祸”。小灵灵才十一岁，还没见过宫外的花，还没吃过市集上的糖，还没像个真正的“人”一样活过，怎么能就这么死了？
“我不知道。”乳母抬起头，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，声音却比刚才坚定了些，“我只知道，圣女是个好孩子，她从来没害过人，从来没跟任何人勾连，你们别冤枉她，有什么事，冲我来，别找圣女！”
“冲你来？”恶来冷笑一声，举起手里的鞭子，对着乳母的后背就抽了下去，“啪”的一声响，带刺的鞭子抽在乳母的粗布衣服上，立刻裂开个口子，血珠渗了出来，染红了衣服。
乳母疼得叫出声，身体往前倒了下去，额头磕在地上，起了个大包。可她还是咬着牙，没求饶，也没招供，只是小声念叨着：“灵灵，别怕，乳母没事，乳母会保护你……”
恶来看着她，眼神更冷了，又举起鞭子，准备再抽。就在这时，牢门外突然传来个声音：“恶来大人，帝乙有令，让你先别用重刑，要是把这老东西打死了，就没人知道圣女的事了，留着她的命，慢慢审。”
恶来皱了皱眉，放下鞭子，狠狠瞪了乳母一眼：“老东西，算你运气好，今天先放过你，明天我再问你，要是还不招，我让你尝尝烙铁的滋味，看看是你的嘴硬，还是我的烙铁硬！”
说完，他转身就走，禁军也跟着出去，“哗啦”一声关上牢门，又上了锁。
牢里又恢复了安静，只剩下乳母的喘气声和疼得忍不住的哼唧声。她慢慢爬起来，靠在石壁上，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，一动就疼得钻心。可她没哭，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颗用糖纸包着的糖——是前几天给小灵灵买的，小灵灵没舍得吃，又塞回她怀里，说“乳母吃，乳母辛苦了”。
乳母把糖紧紧攥在手里，眼泪又掉下来了，这次是幸福的眼泪——小灵灵虽然在冰冷的祭灵宫里长大，却还是那么懂事，那么善良，她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好孩子，一定要让她活下去，让她看看宫外的世界，看看院子里的花，尝尝市集上的糖。
而另一边，祭灵宫里，白灵坐在石窗边，手里攥着块旧帕子——是原来那块磨毛的，上面还留着姬满写的“人”字。窗外的月光很亮，照在窗缝上，像一条银色的线，连接着她和牢里的乳母。
她从昨天晚上就没睡着，满脑子都是乳母被押走的样子，想起乳母为了保护她，宁愿被用刑，也不承认她和姬满勾连。她心里像被油煎一样疼，好几次想冲出去，跟禁军说“帕子是我的，字是我写的，跟乳母没关系”，可她不敢——她知道，要是她承认了，乳母可能会被放了，但她自己会被立刻抓起来，甚至会被提前烧了，用来祭天。
她不能死，她还没跟姬满一起看宫外的农田，还没像个真正的“人”一样活过，还没报答乳母的养育之恩。
“乳母，对不起，是我害了你。”白灵对着窗外小声说，眼泪掉下来，砸在帕子上，晕开了“人”字的痕迹，“你再坚持几天，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，一定会让你出来，我们还像以前一样，我给你读姬满写的农诗，你给我做花袄，好不好？”
窗外的风一吹，窗缝里的帕子晃了晃，像在回应她的话。白灵把帕子贴在脸上，帕子上还留着点乳母的味道，暖暖的，让她心里稍微踏实了些。
她想起幽冥虚影，不知道幽冥能不能帮乳母，能不能让乳母少受点苦。她闭上眼睛，在心里默念：“幽冥，求你帮帮乳母，别让她再受刑了，她是个好人，她没做错事，要是有什么罪，让我来受，别找乳母。”
念着念着，她突然觉得手心一热——是攥在手里的玄鸟玉玦，虽然玉玦凉得硌手，可她好像能感受到一股暖意，从玉玦传到她的手心，再传到她的心里，让她觉得没那么害怕了。
“是幽冥听到了吗？”白灵睁开眼睛，看着手里的玉玦，小声说，“幽冥，谢谢你，要是你能帮乳母，我以后一定好好学通幽冥的术，帮你做你想做的事。”
就在这时，祭灵宫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，一个宫女端着碗粥走进来，是负责给她送食物的宫女，叫阿桃，平时话不多，却很善良，上次子受来闹，还是阿桃偷偷告诉她的。
阿桃把粥放在石台上，小声说：“圣女，你昨天就没吃多少，今天喝点粥吧，不然身体会垮的。”
白灵点了点头，拿起粥碗，却没什么胃口，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。阿桃看着她，犹豫了一下，小声说：“圣女，我刚才去牢里送食物，看到乳母了，她……她后背被鞭子抽伤了，流了好多血，可她还跟我说，让我告诉你，别担心她，她没事，让你好好吃饭，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白灵手里的粥碗晃了一下，粥洒出来，烫到了她的手，可她没感觉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：“乳母她……她还疼吗？有没有药？牢里冷不冷？有没有被子？”
“有，我给乳母带了床薄被子，还偷偷给她带了点治伤的草药，让她自己敷。”阿桃赶紧说，声音压得更低了，“圣女，你别太难过，乳母很坚强，她会挺过去的。而且我听禁军说，帝乙因为祭天的事，不想对圣女太严，可能过几天就会放乳母出来了。”
白灵点了点头，眼泪还是掉个不停，心里却稍微踏实了些——乳母有被子，有草药，就不会冻着，不会疼得太厉害，而且帝乙不想对她太严，说不定真的会放乳母出来。
阿桃又嘱咐了她几句“好好吃饭”“别担心”，才端着空碗走了，走的时候还不忘帮她把门轻轻关上。
白灵坐在石窗边，手里攥着玄鸟玉玦，看着窗外的月光，心里默默念着：“乳母，你一定要挺过去，我会等你回来，我们还像以前一样，一起在祭灵宫，一起等春天，一起等姬满给我写新的农诗。”
牢里的乳母，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，靠在石壁上，手里攥着那颗糖，慢慢闭上了眼睛。她梦见小灵灵穿着她做的花袄，在院子里跑，手里拿着朵桃花，笑着对她说：“乳母，你看，这花好漂亮，我们以后就在院子里种好多好多花，好不好？”她笑着点头，说：“好，灵灵喜欢，我们就种好多好多花，让院子里香香的，暖暖的。”
第二天早上，天还没亮，恶来就又带着禁军来了。他手里拿着块烙铁，烧得通红，冒着热气，走进牢里，蹲在乳母面前，眼神像刀子一样：“老东西，今天我再问你最后一次，圣女和姬满是不是勾连？是不是通幽冥？你要是招了，我就放你出去，给你治伤；你要是不招，我就把这烙铁按在你手上，让你一辈子都记着这疼！”
乳母慢慢睁开眼睛，后背的伤口还在疼，可她看着恶来手里的烙铁，却没那么害怕了——她想起小灵灵的笑容，想起她答应过要保护小灵灵，想起阿桃说帝乙不想对圣女太严，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放她出去。
她抬起头，看着恶来，声音虽然有点沙哑，却很坚定：“我不知道，我还是那句话，圣女是个好孩子，她没跟任何人勾连，没通幽冥，你们别冤枉她，有什么事，冲我来，别找圣女！”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恶来气得脸色发青，举起手里的烙铁，就往乳母的手上按去。乳母闭上眼睛，心里默念：“灵灵，乳母不能陪你了，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，要像姬满说的那样，做个真正的‘人’，要看看宫外的花，尝尝市集上的糖，别像乳母一样，一辈子都活在宫里……”
就在烙铁快要碰到乳母手的时候，牢门外突然传来个太监的声音：“恶来大人，帝乙有令，立刻停止审问，把这老东西押回祭灵宫，暂时别管她了！”
恶来的手顿住了，脸上满是惊讶：“怎么回事？帝乙不是让我审出结果吗？怎么又不审了？”
“你别问了，是大卜劝帝乙的，说祭天需要圣女心无杂念，要是对她身边的人用刑太严，会让圣女心烦，影响祭天仪式，帝乙才下令放了这老东西的。”太监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，“你赶紧照做，别让帝乙等急了，不然你也没好果子吃！”
恶来咬了咬牙，只好放下烙铁，对着身后的禁军喊：“把这老东西的铁链解开，押回祭灵宫！”
禁军赶紧上前，解开乳母手腕上的铁链，扶着她站起来。乳母的腿有点麻，后背的伤口还在疼，可她的心里却很高兴——她不用被用刑了，还能回祭灵宫，还能见到小灵灵了。
她被禁军扶着，慢慢走出牢门，阳光照在她脸上，暖暖的，像小灵灵的手，轻轻摸着她的脸。她抬起头，看着远处祭灵宫的方向，嘴角露出了个浅浅的笑——小灵灵，乳母回来了，以后乳母还陪你，给你做花袄，给你讲故事，陪你等春天，陪你看宫外的花。
而祭灵宫里，白灵正坐在石窗边，手里攥着玄鸟玉玦，等着乳母回来。她看到远处禁军扶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来，是乳母，虽然走得很慢，脸色也不好，可她回来了！
白灵赶紧跑过去，打开祭灵宫的门，扑进乳母怀里，眼泪掉下来：“乳母，你回来了，你终于回来了，我好想你，我好担心你……”
乳母抱住她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声音有点沙哑：“灵灵乖，乳母回来了，乳母没事，让你担心了。”
阿桃也跑过来，帮着扶乳母坐下，拿出草药，小声说：“乳母，我给你敷药，敷上就不疼了。”
白灵坐在乳母身边，看着乳母后背的伤口，眼泪又掉下来：“乳母，对不起，是我害了你，让你受了这么多苦。”
“傻孩子，说什么呢。”乳母擦了擦她的眼泪，笑着说，“乳母是看着你长大的，保护你是应该的。而且现在没事了，我们还在一起，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，好好的，好不好？”
白灵点了点头，靠在乳母怀里，心里暖暖的——她知道，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，只要有乳母在，有姬满这个盟友在，有玄鸟玉玦在，她就能坚持下去，就能像个真正的“人”一样活下去，就能看到宫外的世界，看到院子里的花，看到春天的麦田。
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，照在祭灵宫的石墙上，照在白灵和乳母的身上，像撒了层金子，暖暖的，亮亮的，充满了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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