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事殿的香灰落了半盏,青铜鼎里的檀香还在燃着,烟雾绕着殿顶的玄鸟雕刻打了个转,慢悠悠飘下来,落在帝乙的玄色祭服上。他坐在王座上,手指死死攥着那块从姬满身上搜出的粉帕子,帕角的桃花绣纹被捏得变了形,炭笔写的“幽冥”二字像扎眼的刺,越看越让他心烦。
“一群废物!”帝乙突然把帕子摔在玉阶上,声音震得殿内的青铜编钟都嗡嗡响,“审了半天,就审出‘递过几次帕子’?那‘通幽冥’的字是鬼写的?那玄鸟玉玦是风刮到姬满怀里的?”
阶下的大臣们全跪着地,头埋得快贴到青砖上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武乙和庚丁也跪在最前面,武乙手里还攥着赏给他的十块贝币,此刻却觉得这贝币烫得慌,手心全是汗——他原以为抓了个大功劳,没想到乳母嘴硬,审不出东西,反而惹得帝乙更生气了。
大卜穿着一身雪白的祭服,手里捧着个龟甲,龟甲上的裂纹还泛着新鲜的浅黄,是今早刚灼出来的。他犹豫了半天,还是慢慢抬起头,声音放得又轻又稳:“启禀帝乙,臣今早灼了龟甲,龟甲显示‘圣女心乱则祭天不成’。如今离祭天只剩三个月,圣女是玄鸟神选的祭品,若此时严惩她身边的人,甚至动圣女,恐会让她心神不宁,到时候祭天仪式出了差池,玄鸟神降罪,商国的气运就真的保不住了。”
“保不住?”帝乙冷笑一声,从王座上站起来,踩着玉阶往下走,玄色祭服的下摆扫过跪伏的大臣们的后背,带起一阵冷风,“现在商军在孟津全军覆没,周族的军队都快打到朝歌城外了,姬满这质子还敢勾结圣女通幽冥,想里应外合灭商!我要是不严惩,他们还以为我商国没人了,以为我帝乙好欺负!”
大卜赶紧往前挪了挪,把龟甲举过头顶,龟甲上的裂纹在殿内的晨光下看得格外清楚:“帝乙息怒,臣不是说不查,是说‘缓一缓’。祭天是大事,比严惩两个‘勾连者’重要得多。您想,若祭天成功,玄鸟神庇佑商国,周军自会不战而退,到时候再处置姬满和圣女,既不耽误灭周,又能彰显您对神的诚心,百姓也会更信服您。可要是现在动了圣女,祭天仪式办砸了,神不佑商,周军再打过来,那时候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。”
帝乙的脚步顿住了,目光落在龟甲上,眉头慢慢皱起来。他想起三年前的祭天仪式——那时候用的是个普通的奴隶做祭品,祭品临祭前吓得尿了裤子,心神不宁,结果祭天当天刮了场怪风,把祭台的火吹灭了三次,大卜说这是“神不悦”,那年商国就丢了三个小部落,被周族占了去。
现在要是因为严惩圣女,让她也“心神不宁”,祭天仪式再出问题,那商国就真的完了。他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,心里的火气慢慢压下去,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:“难道就这么算了?姬满这质子敢通幽冥,白灵这圣女敢勾结外人,我要是不做点什么,其他诸侯还以为我怕了周族,怕了幽冥!”
“不是算了,是‘再观几日’。”大卜赶紧说,声音更稳了,“臣建议,先把姬满从质子房放出来,但要加派侍卫盯着他,不许他靠近祭灵宫半步;圣女那边,也加派禁军看守,不许她再递帕子,不许任何人跟她提起‘幽冥’和‘姬满’,让她安安心心准备祭天。等过几日,臣再灼龟甲,看看神的旨意,要是神允,再慢慢查他们勾连的事也不迟。”
旁边的禁军统领也赶紧附和:“大卜说得对!帝乙,现在最重要的是祭天,只要祭天成功,商国就能稳住。姬满和圣女跑不了,等祭天之后,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,到时候就算把他们挫骨扬灰,也没人敢说什么!”
其他大臣也跟着点头,七嘴八舌地劝:“帝乙,听大卜的,缓一缓,以祭天为重!”“是啊帝乙,姬满就是个质子,跑不了,圣女是祭品,也动不了,等祭天之后再算账也不迟!”
帝乙站在玉阶上,沉默了半天,目光扫过阶下的大臣们,又看了看地上的粉帕子,终于松了口气,声音却还是带着威严:“好,就按大卜说的办!武乙,你带二十个侍卫,去质子房把姬满放出来,从今天起,你亲自盯着他,不许他靠近祭灵宫,不许他跟任何人私下说话,要是他敢有半点异动,立刻抓起来,不用禀报我!”
武乙赶紧磕头,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:“是!属下遵旨!”
帝乙又看向禁军统领:“统领,你再派一百个禁军去祭灵宫,把祭灵宫围起来,不许任何人进出,包括那个乳母,也不许她跟圣女说太多话!要是发现有人给圣女递帕子,或者跟她说‘幽冥’的事,格杀勿论!”
“是!”禁军统领也赶紧磕头,转身就往外走,脚步飞快——他得赶紧去安排,要是出了差错,帝乙肯定会拿他开刀。
帝乙最后看了眼大卜手里的龟甲,声音缓和了些:“大卜,祭天的事就交给你了,你一定要确保圣女心无杂念,确保祭天仪式万无一失,要是出了半点差池,我唯你是问!”
大卜赶紧磕头:“臣遵旨!臣一定竭尽全力,确保祭天仪式成功,求玄鸟神庇佑商国!”
帝乙摆了摆手,转身走回王座,坐下后拿起桌上的青铜酒爵,喝了口酒,心里却还是不踏实——他总觉得,姬满和圣女的勾连没那么简单,那“通幽冥”的字,那玄鸟玉玦,说不定真的藏着灭商的祸根。可现在祭天在即,他只能先忍,等祭天之后,再好好算这笔账。
殿外的阳光慢慢移到玉阶上,照在那块粉帕子上,帕角的桃花绣纹在光下泛着浅粉的光,像极了祭灵宫墙根下的野桃花,可在帝乙眼里,这桃花却像染了血,透着股不祥的预兆。
而另一边,武乙带着二十个侍卫,浩浩荡荡地往质子房走。侍卫们手里拿着青铜刀,腰上别着箭囊,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,发出“咚咚”的响,引得路过的宫女太监都赶紧躲到一边,不敢抬头看。
质子房的门是用粗木做的,上面挂着把大铜锁,锁上都生了锈。武乙走过去,从腰间掏出钥匙,“咔嗒”一声打开锁,推开房门,一股霉味扑面而来,里面黑漆漆的,什么都看不见。
“姬满,出来!”武乙喊了一声,声音粗哑,带着点不耐烦。
过了会儿,里面传来脚步声,姬满慢慢走出来,身上还穿着那件周族的粗布衣服,衣服上沾了点灰尘,头发也乱了些,可眼神却很亮,一点都不像被关了两天的样子。他手里攥着个东西,藏在衣襟里,武乙知道那是玄鸟玉玦,却没敢搜——帝乙没说要搜玉玦,他要是多事,万一惹得帝乙不高兴,就得不偿失了。
“质子,帝乙有令,放你出来,但从今天起,我亲自盯着你,不许你靠近祭灵宫,不许你跟任何人私下说话,要是你敢有半点异动,立刻抓你回来,严加处置!”武乙盯着姬满,声音里带着威胁。
姬满点了点头,没说话,心里却松了口气——没被严惩,说明白灵也没事,乳母也应该被放回去了。他最担心的就是白灵被帝乙问责,现在看来,大卜应该是劝住了帝乙,先以祭天为重,这对他和白灵来说,都是个喘息的机会。
武乙又指了指身后的二十个侍卫:“这二十个侍卫会跟着你,你去哪他们去哪,你做什么他们看什么,别想着耍花样,没用!”
姬满还是点了点头,转身往质子房的方向走——他得先回去整理一下,换件干净衣服,最重要的是,想办法联系白灵。现在不许靠近祭灵宫,不许递帕子,他得找个新的办法,让白灵知道他没事,也让他知道白灵没事。
侍卫们跟在他身后,脚步整齐,像一群影子,甩都甩不掉。姬满走得慢,眼睛却没闲着,时不时往祭灵宫的方向看——从这里能看到祭灵宫的屋顶,青灰色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光,他知道,凡尘,九世轮回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凡尘,九世轮回最新章节随便看!白灵就在那里面,说不定也在想办法联系他。
而祭灵宫里,禁军统领带着一百个禁军,把祭灵宫围得水泄不通,连墙根下的野蒿都被踩平了。禁军们手里拿着长戈,腰上别着青铜剑,面无表情地站在宫墙外,连只鸟都飞不进去。
白灵坐在石窗边,扒着窗缝往外看,看到禁军把宫墙围得严严实实,心里一沉——帝乙虽然没严惩她,却加派了禁军,看来以后想递帕子联系姬满,是不可能了。
乳母坐在她旁边,手里拿着块布,正在给她缝衣服,看到她的样子,叹了口气:“灵灵,别担心,帝乙没严惩我们,就是好事。现在禁军看得严,我们就别想着递帕子了,等过些日子,禁军看得松了,再想办法联系质子也不迟。”
白灵点了点头,手指却还是攥着那块旧帕子——帕子上还留着姬满写的“人”字,炭笔的痕迹己经淡了些,可她还是舍不得扔。她想起以前每天早上,她把帕子从窗缝递出去,姬满接住帕子的瞬间,指尖蹭过她的指腹,麻酥酥的,心里暖暖的。现在不能递帕子了,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姬满的声音,不知道姬满是不是真的没事。
“乳母,你说姬满他……他没事吧?”白灵小声问,声音里带着点担心。
“应该没事。”乳母放下手里的布,摸了摸她的头,“帝乙要是想严惩他,就不会只把他关在质子房里了。而且大卜劝帝乙以祭天为重,肯定也会劝帝乙别对质子太严,免得质子心怀怨恨,做出什么对祭天不利的事。”
白灵心里稍微踏实了些,可还是忍不住往窗缝外看——禁军们站得笔首,像一棵棵树,连动都不动,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东西,更看不到姬满的身影。
就在这时,阿桃端着碗粥走进来,她是偷偷从禁军的缝隙里挤进来的,手里还拿着个小布包,脸色有点白:“圣女,乳母,我刚才在外面听禁军说,帝乙放了质子,但是派了二十个侍卫盯着他,不许他靠近祭灵宫,也不许他跟任何人说话。”
“放了就好,放了就好。”乳母松了口气,笑着说,“只要质子没事,我们就放心了。”
白灵也笑了,眼睛里泛起了光——姬满没事,他被放出来了,虽然不能靠近祭灵宫,不能递帕子,但他没事,这就够了。她知道,姬满肯定会想办法联系她的,就像她也会想办法联系姬满一样。
阿桃把小布包递给白灵,声音压得很低:“圣女,这是我从市集上买的炭笔,我偷偷藏在粥碗底下带进来的,你要是想写点什么,或者想记点什么,能用得上。”
白灵接过布包,打开一看,里面有三根炭笔,还带着点墨香。她心里暖暖的,对着阿桃笑了笑:“谢谢你,阿桃,你真好。”
“圣女别客气,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。”阿桃笑了笑,又赶紧说,“我得走了,要是被禁军发现我进来太久,会被治罪的,圣女和乳母多保重。”
阿桃走后,白灵拿着炭笔,坐在石窗边,看着窗外的禁军,心里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失落了。她想起姬满教她的周族农诗,想起“春风吹,麦苗青”的句子,突然有了个主意——她不能递帕子,不能跟姬满说话,可她能哼农诗啊!姬满肯定记得这些农诗,要是她在宫里哼,姬满在墙外听到,肯定会知道是她,肯定会知道她没事。
她清了清嗓子,对着窗缝,轻轻哼了起来:“春风吹,麦苗青,农夫早出晚归忙,播下种子盼秋收,家家有饭香……”
她的声音很轻,像羽毛一样,飘出窗缝,飘出宫墙,飘向远处的回廊。她不知道姬满能不能听到,可她还是一遍一遍地哼着,眼睛盯着窗外的禁军,心里充满了希望——她相信,姬满一定能听到,一定能明白她的心意,一定能想办法回应她。
而回廊上,姬满正被侍卫们跟着,往质子房走。突然,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轻的哼唱声,是周族的农诗,是他教给白灵的那首!他心里一紧,赶紧停下脚步,往祭灵宫的方向看——虽然看不到白灵,可他知道,这是白灵在哼诗,是白灵在告诉他,她没事!
姬满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起来,他慢慢抬起手,摸了摸腰间的剑——他不能靠近祭灵宫,不能跟白灵说话,可他能用剑击地,给她打节奏!他握紧剑柄,轻轻拔出一点,对着青石板路,按照农诗的节奏,轻轻击了下去: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
节奏很慢,却很清晰,顺着回廊,飘向祭灵宫的方向。他知道,白灵肯定能听到,肯定能明白,这是他在回应她,告诉她,他也没事!
祭灵宫里,白灵正哼着农诗,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剑击地的声音,节奏跟她哼的农诗正好对上!她心里一喜,眼泪差点掉下来——是姬满,是姬满在回应她!他听到了,他明白她的心意了!
她赶紧调整了一下节奏,跟着剑击地的声音,继续哼着农诗,声音比刚才更响亮了些,也更欢快了些: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,西海无闲田,农夫犹饿死……”
回廊上,姬满听到白灵调整了节奏,跟着他的剑击声哼诗,心里暖暖的,像揣了颗小太阳。他又加快了剑击的节奏,配合着白灵的哼唱,青石板路上的“咚咚”声,跟祭灵宫里的哼唱声,在王宫的上空,慢慢融在了一起,像一首温柔的歌,诉说着两个隔着宫墙的人的心意,诉说着他们的盟约,他们的希望。
武乙和侍卫们看着姬满击剑,不知道他在做什么,却也不敢问——帝乙只说不许他靠近祭灵宫,不许他跟人说话,没说不许他击剑,他们要是多管闲事,惹得姬满不高兴,再被帝乙知道,他们也得受罚。
姬满击了会儿剑,又对着祭灵宫的方向,轻轻喊了一声,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他自己能听到:“白灵,我没事,你也保重,我们会有办法的。”
然后,他收起剑,继续往质子房走,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,心里也踏实了些——虽然不能递帕子,不能见面,可他们还有农诗,还有剑击声,还有玄鸟玉玦,还有他们的盟约。只要他们不放弃,只要他们还能听到彼此的声音,就一定能坚持下去,一定能等到见面的那一天,一定能像真正的“人”一样,一起看宫外的农田,一起看春天的桃花。
祭灵宫里,白灵也停止了哼唱,靠在窗缝上,脸上带着浅浅的笑。她知道,以后的日子会更难,禁军会看得更严,侍卫会盯得更紧,可她不怕了——因为她知道,姬满就在不远处,能听到她的声音,能回应她的心意,他们是盟友,是彼此的希望,只要他们在一起,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,就没有过不去的坎。
窗外的禁军还在站着,可在白灵眼里,他们不再是冰冷的守卫,而是变成了她和姬满“以歌传意”的见证者。她拿起阿桃给她的炭笔,在帕子上轻轻写着:“姬满,我听到你的剑声了,我没事,你也保重,我们一起等春天。”
虽然不能把帕子递出去,可她还是想写下来,想把自己的心意记下来,想等到能递帕子的那一天,把这帕子亲手递给姬满,让他知道,在不能见面的日子里,她一首在想他,一首在等他。
议事殿里,帝乙还坐在王座上,看着窗外的阳光,心里却还是不踏实。他不知道,他的“再观几日”,不仅没阻止姬满和白灵的勾连,反而让他们找到了新的传意方式,让他们的盟约更坚定了;他更不知道,他心心念念的祭天仪式,不仅保不了商国的气运,反而会成为压垮商国的最后一根稻草,成为姬满和白灵实现盟约的开始。
阳光慢慢移到祭灵宫的窗台上,照在白灵手里的帕子上,照在姬满腰间的剑上,也照在他们藏在心里的盟约上,暖暖的,亮亮的,像一颗种子,在等待着发芽、开花、结果的那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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