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尽,祭灵宫的石窗就结了层薄霜,白灵用指尖蹭了蹭,霜花化在指腹上,凉得她打了个寒颤。她扒着窗缝往外看,宫墙外的禁军比昨天又多了些,青灰色的铠甲在雾里泛着冷光,手里的长戈戳在地上,连只麻雀都不敢往墙根飞——帝乙是铁了心要把她和外界彻底隔开,连递块帕子的机会都不给。
“灵灵,别扒着窗了,当心冻着。”乳母端着热粥走进来,把碗放在石台上,伸手把白灵拉到身边,用粗布巾擦了擦她冻红的鼻尖,“昨天阿桃来说,质子被侍卫盯着,连书房都不能随便去,你就算递帕子,他也接不到,还不如好好吃饭,养着身子。”
白灵点了点头,目光却还黏在窗缝上。粥碗里的热气氤氲着,模糊了她的眼睛,她想起以前这个时候,早就把写好字的帕子递出去了,姬满的手会从窗缝伸进来,指尖带着点晨露的凉,却能把她的手心焐热。可现在,只有冷冰冰的石墙和密不透风的禁军,连句“你还好吗”都传不出去。
“我知道递不了帕子。”白灵小声说,手指攥着衣角,那是件乳母新给她缝的布衫,针脚很密,却暖不透心里的慌,“可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事,是不是还被侍卫盯着,有没有被子受刁难……”
乳母叹了口气,坐在她身边,手里的针线还没放下——她在给白灵缝个布囊,想让她把玄鸟玉玦装起来,免得总揣在怀里硌得慌。“能有什么事?质子是周族的人,帝乙就算再生气,也不敢真伤他,怕周族那边有说辞。倒是你,别总想着他,先顾好自己,禁军看得这么严,要是被他们发现你扒窗,又要去跟帝乙告状了。”
白灵没说话,慢慢走到石祭台边,拿起那块旧帕子——是姬满第一次给她写“人”字的那方,边角己经磨得起毛,炭笔字淡得快要看不清了。她把帕子贴在脸上,好像还能闻到姬满身上的麦秆味,那是他从周族带来的味道,带着点田野的暖。
突然,她的指尖顿了顿——帕子上还留着姬满写的农诗,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”,她以前总缠着姬满教她唱,姬满说这是周族农人的歌,唱的时候要慢些,像春风吹过麦田的样子。
“唱歌……”白灵猛地抬头,眼睛亮了起来,“乳母,我可以哼歌啊!姬满教过我周族的农诗,我哼给他听,他肯定能认出,肯定能知道我没事!”
乳母愣了愣,随即摇了摇头:“禁军就在墙外,你一哼歌,他们就会听见,要是告诉帝乙,说你不安分,又要找你麻烦了。”
“不会的!”白灵抓着乳母的手,声音里带着点急,“农诗是周族的歌,又不是通幽冥的邪术,禁军就算听见,也只会以为我在随口哼调子,不会多想的。而且……而且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跟他说话的办法了。”
她的眼神太亮,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乳母实在不忍心拒绝,只好点了点头:“那你小声点,别让禁军听见,就哼给墙听,给雾听,要是质子能听见,是你们的缘分,听不见,也别难过。”
白灵赶紧跑到窗边,扒着窗缝,先清了清嗓子,又对着手心哈了口气——怕声音发颤,让姬满担心。晨雾慢慢散了些,风从窗缝钻进来,带着点墙根野蒿的味道,她深吸一口气,轻轻哼了起来:
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。西海无闲田,农夫犹饿死……”
她的声音很轻,像羽毛飘在风里,每个字都咬得很准,是姬满教她的调子,慢腾腾的,像春天的麦苗在土里慢慢冒芽。哼到“农夫犹饿死”时,她的声音忍不住抖了抖——以前姬满说,这是周族的农人在叹苦,现在她却觉得,这歌里藏着她的心意,藏着“我还好,你别担心”的话。
她一遍一遍地哼,手指抠着窗缝里的石屑,首到指尖发疼。雾彻底散了,阳光照在宫墙上,禁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可还是没人注意到这细微的歌声——他们都盯着远处的回廊,怕姬满突然闯过来,没人会在意墙内传来的几句模糊调子。
而回廊上,姬满正被武乙带着二十个侍卫“护送”着往书房走。武乙走在他身边,眼睛像盯贼似的,连他往祭灵宫方向多瞥一眼都要问:“质子看什么?帝乙说了,不许你靠近祭灵宫,别找不自在!”
姬满没理他,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。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像少了点什么——以前每天这个时候,他早就接到白灵的帕子了,现在却只能隔着老远看一眼祭灵宫的屋顶,连句消息都没有。
就在这时,风突然变了向,从祭灵宫的方向吹过来,带着点极轻的歌声——是《春种》!是他教白灵的那首农诗!
姬满的脚步猛地顿住,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,又突然松开,暖得他眼眶发热。他赶紧往祭灵宫的方向看,虽然只能看到高高的石墙和站岗的禁军,可他能确定,那是白灵的声音,是她在哼歌,是她在告诉他:“我没事,我很好。”
“质子,你站住干什么?”武乙皱着眉,伸手要推他,“赶紧去书房,别在这磨蹭!”
“我练会儿剑。”姬满突然说,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——那是周族给的青铜剑,剑身不宽,却很锋利,平时他很少出,怕被商国的人说“周人好战”。
武乙愣了愣,疑惑地看着他:“练剑?在这?”
“书房的墨还没磨好,等会儿再去。”姬满没等他同意,就慢慢拔出剑,剑身映着晨光,泛着冷光,“我是周族质子,练剑强身,总不违反规矩吧?”
武乙想了想,帝乙只说不许他靠近祭灵宫、不许他私会,没说不许他练剑,只好撇了撇嘴:“练可以,别耍花样,我们盯着你呢!”
姬满没说话,握着剑柄,慢慢调整姿势。他侧着身,让剑刃对着祭灵宫的方向,然后轻轻抬起剑,对着青石板路,按着力道往下击——他不敢太用力,怕声音太大引禁军注意,也不敢太轻,怕白灵听不见。
“咚——”
剑脊敲在石板上,声音不响,却很沉,像麦田里的打谷声,正好对上白灵哼歌的节奏。
宫墙内,白灵正哼到“秋收万颗子”,突然听到墙外传来一声“咚”,节奏正好卡在她换气的地方。她的心猛地一跳,赶紧停住,扒着窗缝仔细听——
“咚——咚——”
又是两声,慢腾腾的,跟她哼的调子严丝合缝,是姬满!是他在击剑打节奏!
白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不是因为难过,是因为踏实。她赶紧清了清嗓子,把声音提了点,继续哼下去,这次哼的是姬满教她的另一首《麦风》:“麦浪翻,风送香,农夫挥镰忙,颗粒归仓满,家家笑满堂……”
她哼得比刚才更轻快,手指跟着节奏在窗缝上敲着,石屑被她抠下来,落在手心里,凉丝丝的,却一点都不觉得疼。
墙外,姬满听到歌声变了,赶紧调整剑击的节奏,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”,三下一组,像麦浪起伏的样子。他盯着祭灵宫的石墙,好像能透过墙看到白灵扒着窗缝的样子,看到她眼里的光,凡尘,九世轮回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凡尘,九世轮回最新章节随便看!看到她攥着帕子的手。
武乙和侍卫们站在旁边,看着姬满击剑,觉得莫名其妙——平时这质子练剑都透着股冷劲儿,今天却打得慢悠悠的,像在敲什么调子,可他们也没多问,反正只要不靠近祭灵宫,不私会,怎么练都成。
太阳慢慢升高,晨雾彻底散了,墙根下的野蒿被晒得首起腰,叶子上的露珠顺着茎秆往下滴,落在青石板上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白灵哼了一首又一首,从《春种》到《麦风》,从《秋收》到《冬藏》,都是姬满教她的农诗,每一首都带着周族田野的暖。
姬满也跟着击了一首又一首,剑脊敲在石板上,声音从沉到轻,又从轻到沉,像在跟白灵对话——
“你还好吗?”
“我很好。”
“别担心我。”
“你也保重。”
乳母坐在石祭台边,看着白灵扒着窗缝哼歌的样子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。她把缝好的布囊放在白灵手边,小声说:“别总扒着窗,累了就歇会儿,质子能听见,知道你没事,就够了。”
白灵点了点头,却没挪开,反而把布囊拿起来,塞进衣襟里——里面装着玄鸟玉玦,凉丝丝的,贴着心口,像姬满的手在陪着她。她想起姬满说的“我们是盟友”,想起玉玦上的“周兴商亡”,心里突然踏实了——就算隔着石墙,就算有禁军盯着,他们的心意也能传过去,他们的盟约也不会断。
中午的时候,阿桃偷偷跑进来,手里拿着个麦饼,塞给白灵:“圣女,我刚才在回廊上看到质子了,他在击剑,跟你哼的歌一个节奏,好多侍卫盯着他,他都不管,就盯着祭灵宫的方向,肯定是在跟你说话呢!”
白灵咬了口麦饼,甜甜的,是市集上卖的那种,她以前只吃过一次,还是乳母偷偷给她带的。现在吃着麦饼,听着阿桃的话,心里暖暖的,像揣了个小太阳。
“我知道。”白灵笑着说,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他能听见,我也能听见,这样就够了。”
阿桃也笑了,又赶紧说:“我得走了,禁军要是发现我进来,会打我的。圣女,你要是还想哼歌,就下午再哼,下午侍卫会换班,没那么严。”
阿桃走后,白灵把剩下的麦饼包好,放在石台上——她想留着,等晚上哼歌的时候吃,好像这样就能离姬满更近一点。
下午的时候,侍卫换班,武乙带着原来的侍卫走了,换了个叫辛甲的侍卫来盯姬满。辛甲比武乙松些,没总盯着姬满,反而跟其他侍卫凑在一起聊天,说的是商军在孟津战败的事,说周军越来越厉害,说不定真的要打到朝歌来了。
姬满听着,心里却没什么波澜——他知道周族会赢,知道商国会亡,现在他更在意的是墙内的歌声。果然,没过多久,就传来白灵的哼歌声,这次哼的是《祈年》,是周族农人祈求丰年的歌,调子温柔,像在安慰人。
姬满赶紧拔出剑,继续击剑打节奏。他故意往墙根走了两步,辛甲没注意,还在跟侍卫聊天。他离墙更近了,好像能闻到墙内野蒿的味道,能闻到白灵身上的麦饼香,能听到她哼歌时的呼吸声。
“咚——咚——”
剑声和歌声混在一起,被风吹着,绕着石墙打了个转,又飘回各自的耳朵里。白灵听到剑声更近了,心里一喜,哼得更响了些;姬满听到歌声更近了,手上的力度也轻了些,怕惊到她。
太阳快落山的时候,辛甲催姬满回质子房,姬满没办法,只好收起剑。他对着祭灵宫的石墙,小声说了句“明天见”,声音很轻,只有风能听见,然后才跟着辛甲往质子房走。
墙内,白灵听到剑声停了,知道姬满要走了。她对着窗缝,也小声说了句“明天见”,然后慢慢转过身,坐在石窗边,手里攥着那块旧帕子,脸上还带着笑。
乳母走过来,把一盏热汤放在她面前:“累了吧?喝碗汤,暖暖身子。今天跟质子‘说’了这么久,也该安心了。”
白灵点了点头,喝着热汤,心里暖暖的。汤里放了点粟米,是阿桃偷偷带来的,煮得软烂,带着点甜。她想起姬满说的“家家有饭香”,想起周族的麦田,想起自己站在麦田里,姬满拿着剑,在她身边击剑打节奏的样子,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翘。
夜幕慢慢降临,祭灵宫的灯亮了起来,石窗上的霜又结了层,却不再觉得冷。白灵躺在床上,手里攥着布囊里的玄鸟玉玦,很快就睡着了。她梦见自己站在周族的麦田里,姬满站在她身边,手里拿着剑,对着麦浪击剑,她跟着节奏哼歌,风把歌声吹得很远,田里的农人都跟着一起唱,笑声满了整个田野。
而质子房里,姬满也躺在床上,手里握着玄鸟玉玦,玉玦凉丝丝的,却能把他的心焐热。他也梦见了麦田,梦见了白灵的歌声,梦见了剑声和歌声混在一起,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。
第二天早上,天刚亮,白灵就扒着窗缝开始哼歌;姬满也早早地带着侍卫往回廊走,拔出剑,对着石墙开始击剑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每天早上和下午,祭灵宫的歌声和墙外的剑声都会准时响起,像约定好的一样。禁军和侍卫们慢慢习惯了,不再觉得奇怪;乳母和阿桃也习惯了,会偷偷给白灵带麦饼和粟米;连宫里的麻雀,都敢落在墙头上,听着歌声和剑声,叽叽喳喳地叫着,像在跟着一起唱。
没人知道,这隔着石墙的歌与剑,是两个年轻人的心意,是他们的盟约,是他们在冰冷的王宫里,唯一的温暖和希望。他们用歌声传递平安,用剑声传递牵挂,用风传递心意,等着有一天,能亲手接过对方的帕子,能亲口说一句“我好想你”,能一起站在周族的麦田里,看春风吹过,麦浪翻涌,听家家户户的笑声,像歌里唱的那样,“家家笑满堂”。
宫墙外的野蒿长得越来越高,己经能没过禁军的脚踝;姬满的剑脊敲在石板上,己经磨出了一道浅痕;白灵的嗓子哼得有些哑,乳母就给她煮蜂蜜水,让她润嗓子。可他们都没停,因为他们知道,只要歌声和剑声还在,他们就还在一起,他们的盟约就还在,他们想做“人”的希望,就还在。
这一天,白灵哼到《尊严》那首诗——是姬满教她的,说这是周族的人用来讲“待人如人”的歌,调子比其他农诗更沉些。她刚哼到“尊严不是权,是把人当人看”,墙外的剑声突然变了节奏,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”,三下重,两下轻,像在回应她的话。
白灵心里一震,停下歌声,扒着窗缝往外看——她知道,姬满听懂了,他在跟她说“你说得对”,在跟她说“我们都会有尊严”。
她深吸一口气,继续哼下去,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了:“你有我有百姓有,尊严满人间……”
墙外的剑声也跟着坚定起来,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”,每一声都像在发誓,像在承诺——他会帮她,会让她有尊严,会让她像个真正的“人”一样,站在阳光下,看遍人间的美好。
石墙还是那么冷,禁军还是那么严,可歌声和剑声里的暖,却能穿透一切,把两个年轻的心紧紧连在一起,连得越来越近,越来越紧,等着那一天,彻底冲破这冰冷的石墙,走向属于他们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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