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灵宫的子时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白灵蹲在窗下,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墙,手里攥着玄鸟玉玦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玉玦的凉意透过指缝渗进来,却压不住她掌心的汗——刚才用幽冥术传消息时,玉玦热了那一下,她知道姬满收到了,但现在要把玉玦递出去,还是怕出岔子。
小桃蹲在她旁边,手里拿着块破布,正一点点擦着窗缝上的灰尘,声音压得极低:“圣女,您再等等,我把这窗缝擦宽点,玉玦才能递出去。刚才我摸了摸,这窗缝里积了好些灰,之前递帕子薄,不碍事,玉玦厚,得擦干净才行。”
白灵点点头,眼睛盯着窗外的黑影。祭灵宫的墙根下长着几丛枯草,风一吹就晃,像鬼影子似的,她生怕那黑影里突然冒出个巡逻的侍卫——帝乙加强监视后,夜里的侍卫比之前多了一倍,每隔一刻钟就会绕着祭灵宫走一圈。
“刚才传消息的时候,没被占卜师察觉到吧?”白灵小声问,她还是怕,怕因为自己的事,连累姬满,连累乳母,连幽冥都被牵连。
小桃擦窗缝的手顿了顿,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,才回头说:“应该没有,刚才我没听见祭天殿那边有动静。之前幽冥不是说,只传一次没事吗?而且咱们没说太长,就那几句关键的,占卜师就算有感应,也抓不住具体的。”
话是这么说,可白灵的心还是悬着。她想起上次帕子被搜的时候,侍卫拿着帕子去见帝乙,大卜在旁边占卜,说“有幽冥之气”,吓得她好几天没敢递帕子。这次用幽冥术传消息,比递帕子风险大多了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“咚”的一声梆子响——是巡逻侍卫的梆子,说明第一波巡逻刚过去,下一波还要等一刻钟。
“快,趁现在!”小桃眼睛一亮,赶紧把擦好的窗缝让出来,“圣女,您快把玉玦递出去,我帮您盯着外面,有动静我就咳嗽。”
白灵深吸一口气,把玄鸟玉玦举到窗缝前。这玉玦是帝乙赐的,玄鸟的纹路刻得很细,翅膀上的羽毛根根分明,背面的“周兴商亡”西个字,是用尖石头刻的,摸起来有点硌手。之前她把玉玦藏在墙根下,用石头压着,姬满趁夜挖出来的时候,还在帕子上问她“是不是你刻的”,现在要把玉玦递回去,心里竟有点舍不得。
可她知道,这玉玦得给姬满。幽冥说过,玉玦能帮姬满,也能帮她。现在要偷祭天文稿,姬满带着玉玦,遇到危险还能靠幽冥术躲灾,比在自己手里有用。
她把玉玦往窗缝外递,玉玦的边缘卡在窗缝里,她轻轻转了转,才把玉玦的一半送出去。
“姬满?姬满你在吗?”白灵对着窗缝小声喊,声音有点抖,却很清楚,“我把玉玦递出来了,你快接着,别被人看见。”
喊了两声,外面没动静。白灵的心一下子提起来,难道姬满没找到机会过来?还是被侍卫发现了?
小桃也急了,趴在窗缝上往外看,黑漆漆的,什么都看不见,只能听见风吹枯草的“沙沙”声:“圣女,会不会……会不会质子没过来啊?刚才传消息是不是没收到?”
“不会的。”白灵咬着唇,又喊了一声,“姬满,我是白灵,玉玦在窗缝这,你快拿!”
这次喊完,没几秒,外面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,像猫踩在草地上似的,没有一点杂音。白灵的心一下子落了一半,她知道,是姬满来了。
紧接着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窗缝外伸进来,指尖朝着玉玦的方向探过来。那只手很干净,指腹上有层薄茧,是练剑磨出来的——白灵见过这只手,上次姬满递帕子的时候,她不小心碰过一次,也是这样的薄茧,带着点剑的寒气。
姬满的手快碰到玉玦的时候,突然顿了一下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然后,他轻轻捏住了玉玦的边缘,准备往外拉。
就在这时,白灵的指尖还没完全松开玉玦,姬满的指尖一下子碰到了她的指尖。
两人都愣了。
白灵的指尖是暖的,还带着点汗,姬满的指尖是凉的,带着点风的寒气。两种温度碰到一起,像电流似的,一下子窜到两人的心里。
白灵像被烫到似的,赶紧想缩回手,可姬满捏着玉玦的手也顿了,没立刻拉走,就这么让指尖碰着。
窗外的姬满也没动。他刚才借打水的机会,绕开了监视的乌获和石生——乌获在质子府门口抽烟,石生去旁边的树后解手,他趁机溜了出来,一路躲躲闪闪,才到了祭灵宫墙下。刚才听见白灵喊他,他心里又急又怕,怕侍卫突然来,怕白灵担心,可现在碰到她的指尖,心里竟一下子静了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他能感觉到白灵指尖的颤抖,知道她怕,也知道她坚定——这个连“人”字都刚学会的姑娘,敢在夜里递玉玦,敢跟他结盟,敢跟商国的命数对着干,比他见过的好多商国贵族都勇敢。
“姬满?”白灵先反应过来,小声喊他,指尖还是没动,“你快把玉玦拿走,等会儿侍卫该来了。”
姬满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有点哑,他轻轻拉了拉玉玦,把玉玦从窗缝里拉了出去。拉的时候,指尖又跟白灵的指尖蹭了一下,这次更轻,却更清楚。
玉玦被拿走后,白灵的指尖还悬在窗缝前,刚才碰到的地方,好像还留着姬满的凉意,久久没散。
“玉玦你收好了,别弄丢了。”白灵赶紧收回手,放在膝盖上,声音比刚才稳了点,“幽冥说,这玉能帮你躲灾,你偷祭天文稿的时候,一定要带着。”
窗外的姬满握着玉玦,贴在胸口,能感觉到玉玦的凉意,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。他对着窗缝,声音压得很低,却很清楚:“我知道,你放心。稿子我会想办法偷,三日内肯定给你送过来。你在宫里别担心,也别跟人说这事,保护好自己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白灵点点头,又想起一件事,赶紧说,“对了,祭天文稿在大卜殿的东阁,钥匙在宫女阿桃身上——阿桃是负责打扫大卜殿的,你找她的时候,别被人看见,她性子软,你跟她说清楚,她应该会帮你。”
她也是刚才才想起阿桃——之前乳母跟她说过,阿桃家里有个生病的弟弟,一首在跟宫里要药,可帝乙根本不管,阿桃为了弟弟,什么都肯做。要是姬满跟她说,以后周人入商了能保她弟弟平安,阿桃肯定会答应帮忙。
“阿桃?”姬满在外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记在心里,“我知道了,我会找她。你在宫里,要是遇到事,就握玉喊我的名字,幽冥术能帮你。”
“嗯。”白灵应着,鼻子突然有点酸。她想起之前姬满教她写“人”字,想起姬满说“尊严不是靠权力,是靠待人如人”,想起姬满为了抢回帕子跟子受吵架,现在又为了她,冒险偷稿子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,暖乎乎的。
“还有,”白灵突然又开口,声音比刚才轻了点,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,“若我活不下来,帮我告诉百姓——我叫子白灵,是‘人’,不是圣女,也不是祭品。”
这句话她说得很轻,却像锤子似的,砸在姬满的心上。他握着玉玦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,对着窗缝,一字一句地说:“不会的,你肯定能活下来。我不会让你被祭天,也不会让你只留下个‘圣女’的名字。等这事成了,我带你去周族,看桃花,看田野,让所有人都知道,你叫子白灵,是个活生生的人。”
他说得很坚定,没有一点犹豫。白灵在屋里听着,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,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,怕姬满听见她哭的声音。
小桃在旁边看着,也红了眼眶,赶紧小声说:“质子,快走吧,刚才的梆子响过有一会儿了,侍卫该过来了!”
姬满也知道不能再待了,他最后对着窗缝说:“我走了,你好好的,等我消息。”
说完,外面传来一阵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,慢慢远了。
白灵还蹲在窗下,耳朵贴着墙,听着那脚步声消失,才慢慢站起来。她摸了摸刚才碰到姬满指尖的地方,还是暖的,心里也暖乎乎的。
“圣女,您别担心了,质子肯定能办成事。”小桃扶着她,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,“您看,玉玦递出去了,消息也传了,接下来咱们就等质子的好消息就行。”
白灵点点头,走到案前,拿起之前写好的帕子——帕子上写着“大卜殿东阁,阿桃,辰时上香”,她把帕子叠好,放在枕头底下,又摸了摸腰间——那里本来挂着玉玦,现在空了,却一点都不觉得空,反而很踏实。
她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的夜空。月亮己经升得很高了,照在墙根下的枯草上,泛着淡淡的光。她想起姬满握着玉玦的样子,想起他说“带你去周族看桃花”,嘴角忍不住轻轻翘了起来。
“小桃,你说,周族的桃花,是不是真的像姬满说的那样,开得满山坡都是?”白灵突然问。
小桃也笑了,坐在她旁边,点头说:“肯定是!质子不会骗您的。等咱们去了周族,咱们就找个桃花多的山坡,摘几朵插在头上,再让质子教咱们唱农诗,多好啊!”
“嗯。”白灵应着,眼睛里满是向往,“到时候,我还要学种庄稼,学做饭,像周族的百姓一样,春天播种,秋天收获,晚上一家人围在灶边吃饭,热热闹闹的。”
她以前从来不敢想这些,在祭灵宫里,她只能做“圣女”,只能等着被祭天,连“吃饭”都是宫女端到面前,连“睡觉”都要在固定的时间。可现在,她敢想了,敢盼了,因为她知道,有姬满在,有这玉玦为盟,她能活下来,能做真正的人。
就在这时,远处又传来“咚”的梆子响——是第二波巡逻侍卫来了。
小桃赶紧站起来,拉着白灵:“圣女,快上床躺着,别让侍卫看见灯还亮着。咱们把灯吹了,等明天早上,再看看有没有动静。”
白灵点点头,跟着小桃走到床边。小桃吹灭了青铜灯,殿里一下子黑了下来,只有月光从窗缝里透进来,在地上照出一道细细的光。
白灵躺在床上,闭上眼睛,脑子里却全是姬满的样子——姬满接帕子的样子,姬满击剑打节奏的样子,姬满刚才碰她指尖的样子,还有姬满说“带你去周族看桃花”的样子。
这些样子像星星似的,在她脑子里闪,让她一点都不害怕了,反而觉得很有底气。
她知道,接下来的三天会很难,姬满找阿桃会难,偷钥匙会难,偷稿子会难,改稿子会更难。可她相信姬满,就像相信“人”字是一撇一捺站着的那样,坚定。
“姬满,我等你。”白灵在心里默念,手放在胸口,那里虽然没有玉玦,却好像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跳——是希望,是“人”想活着的心跳。
窗外的风还在吹,梧桐叶偶尔飘下来一片,落在窗台上,发出轻轻的声音。殿里很静,却不再冷清,因为两个人的心里,都揣着同一个希望,揣着同一个盟约——以玉为盟,以心为证,要活,要做真正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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