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链在青石板上拖出的“哗啦”声，在寂静的西宫道上格外刺耳。白灵被两个侍卫架着胳膊往前走，手腕上的铁环己经磨破了皮，渗出来的血粘在链环上，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。她的目光扫过路边的荒草——这西宫本就少有人来，如今入了秋，草叶枯黄，风一吹就卷着尘土往人脸上扑，连宫墙上的朱漆都剥落得露出了里面的青砖，像老人脸上皲裂的皮肤。
“快点走！磨磨蹭蹭的，冷宫里的蚊子还等着喂呢！”右边的侍卫踹了踹地上的石子，石子弹在宫墙上，发出“当啷”一声脆响。白灵踉跄了一下，怀里的玄鸟玉玦突然硌了心口一下——那是她从大殿被押出来时，死死攥在手里的，现在贴着皮肉，还带着点体温，成了这一路唯一的暖意。
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，前面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宫殿，黑沉沉的像块浸了水的炭。那就是冷宫。朱红的宫门掉了半扇，剩下的半扇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，门楣上“冷宫”两个字的金漆早掉光了，只剩下模糊的刻痕，被风吹雨打得起了一层黑霉。门口守着两个老侍卫，见他们过来，慢悠悠地起身，手里的长戟锈迹斑斑，连矛头都钝了。
“人带来了？”左边的老侍卫咳嗽了两声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。
“陛下的命令，关进去，每天一顿饭，别让她死了就行。”押解的侍卫长把锁链往老侍卫手里一塞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，“你们看好了，要是出了差错，仔细你们的脑袋！”
老侍卫接过锁链，拽了拽，白灵跟着往前趔了一步。她抬眼往冷宫里看——里面黑漆漆的，只能看见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漏下来，照在满地的灰尘上，像撒了把碎金。一股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味扑面而来，呛得她忍不住咳嗽，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“进去吧。”老侍卫推了她一把，白灵踩着门槛往里走，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，低头一看，是根腐朽的木柴，一踩就碎成了渣。她扶着墙站稳，墙皮“簌簌”地往下掉，落在她的手背上，凉得像冰。
侍卫“哐当”一声关上了剩下的半扇宫门，又用一根粗木头顶住，铁链的另一端拴在门后的铁桩上，“咔嗒”一声锁死。脚步声渐渐远去，冷宫里只剩下白灵一个人，还有屋顶破洞里漏下来的风，“呜呜”地像在哭。
她慢慢走到房间中央，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破。没有窗，只有屋顶上几个不规则的破洞，能透进一点光；地面是湿的，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沾了黏糊糊的泥；墙角堆着一堆发霉的稻草，散发出刺鼻的味道；房梁上挂着一盏油灯，灯芯快烧完了，火苗小得像萤火虫，只能照亮周围三尺见方的地方，更远的地方都浸在黑里，像藏着什么东西。
白灵蹲下身，摸了摸地上的稻草——硬邦邦的，还带着潮气，上面爬着几只小虫子，一碰到就飞快地钻进草堆里。她叹了口气，把稻草扒拉了一下，勉强铺成一个能坐的地方，然后慢慢坐下，背靠着冰冷的墙。
手腕上的锁链太短，她只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，稍微一动，链环就会蹭到手腕的伤口，疼得她皱眉头。她把玄鸟玉玦从怀里掏出来，放在手心——玉玦的表面很光滑，是姬满之前一首替她保管的，上面的玄鸟纹被摸得发亮，此刻在微弱的灯光下，像一只展翅的鸟，想飞却飞不起来。
“我还能做‘人’吗？”
这句话突然从喉咙里冒出来，声音很轻，在空荡的冷宫里回荡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她抬手摸了摸心口，那里平平的，没有什么特别，可她总觉得，自从被定为圣女那天起，这里就像少了点什么——少了点“人”该有的温度，少了点能自己做主的底气。
她想起以前在祭灵宫的日子。那时虽然也被人管着，不能随便出宫，可至少有阿桃陪着，能晒到太阳，能吃到热乎的饭菜，能在窗边看外面的槐树开花。阿桃会跟她说宫外的事，说百姓怎么种地，怎么赶集，说哪家的姑娘嫁了人，哪家的小子中了举——那些都是“人”的日子，是她以前偷偷羡慕的日子。
可现在呢？她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里，连阳光都见不到多少，每天只能等着那顿冷得像冰的饭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。这样的日子，跟关在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区别？跟待宰的牲畜又有什么不一样？
“我是子白灵，不是祭品……”她又小声说了一句，手指无意识地着玄鸟玉玦，“我想吃饭，想晒太阳，想跟阿桃聊天，想跟姬满说说话……这些难道不是人该做的事吗？”
没有人回答她，只有风从屋顶的破洞里灌进来，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，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忽大忽小，像个怪物。她突然觉得有点害怕，往稻草堆里缩了缩，把玉玦紧紧攥在手里——玉玦的温度透过手心传过来，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外面传来“吱呀”一声，是宫门被推开的声音。白灵心里一紧，以为是侍卫又来提她，连忙抬起头，却看见一个老宫女端着一个破陶碗，慢悠悠地走进来。
“吃饭了。”老宫女把陶碗放在地上，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，“趁热吃，凉了就更难吃了。”
白灵低头看了看陶碗——里面是半碗糙米饭，上面飘着几根发黄的菜叶，还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，不知道是什么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馊味。她这才想起，从早上被押到大殿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凡尘，九世轮回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到现在，她还没吃过一口东西，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，可看着这碗饭，却一点胃口都没有。
“谢谢。”她小声说了一句，伸手去拿陶碗，手指刚碰到碗边，就被烫了一下——碗是破的，里面的热气从裂缝里冒出来，烫得她赶紧缩回手。
老宫女看了她一眼，没说话，转身就走。走到门口时，突然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了她一眼：“姑娘，别想着逃了，这冷宫多少年没开过门了，你逃不出去的。”
白灵的心猛地一沉，刚想说什么，老宫女己经走了，宫门又被“哐当”一声关上，只剩下她和那碗冒着馊味的饭。她看着那碗饭，犹豫了半天，还是端了起来——她得活着，就算这饭再难吃，她也得活着。只有活着，才有机会做“人”。
她用手抓着米饭往嘴里塞，糙米粒剌得喉咙疼，菜叶又苦又涩，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嚼了半天，才尝出是块变质的肉，差点吐出来。可她还是硬咽了下去，一边咽一边想：子白灵，你得忍，等姬满想办法救你，等出去了，你就能吃热乎的馒头，就能晒太阳了。
吃完饭后，天渐渐黑了，屋顶破洞里的光也消失了，冷宫里只剩下油灯的火苗在晃。白灵把陶碗放在一边，重新靠在墙上，摸了摸心口，又摸了摸手里的玄鸟玉玦。
“阿桃，你现在怎么样了？”她对着空气小声说，“是不是也被关起来了？都怪我，要是我没让你偷钥匙，你就不会有事了……”
眼泪突然掉了下来，砸在玉玦上，发出“嗒”的轻响。她想起阿桃平时总是笑着跟她说：“圣女殿下，等过几天，我求管事嬷嬷让我出去买些桂花糕，您最爱吃的那种。”可现在，别说桂花糕了，阿桃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都不知道。
她又想起姬满，想起他在大殿上替她顶罪时的样子，想起他被侍卫押走时，眼里的眼泪。“姬满，你别绝食，”她攥紧玉玦，“你得好好活着，你说过要救我的，你不能说话不算数……”
不知道哭了多久，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，渐渐睡着了。梦里，她回到了祭灵宫，阿桃端着桂花糕走进来，笑着说：“圣女殿下，您快尝尝，刚买的，还热乎着呢。”姬满也在，坐在窗边的海棠树下，手里拿着一支炭笔，对她说：“白灵，我们一起改稿，改完了就能出去了，就能做普通人了。”
她笑着跑过去，刚想拿桂花糕，突然一阵冷风刮过来，祭灵宫的墙瞬间塌了，阿桃和姬满都不见了，只剩下她一个人，站在黑漆漆的冷宫里，手里的桂花糕变成了发霉的稻草。
“阿桃！姬满！”她大喊着醒过来，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。油灯的火苗还在晃，冷宫里还是那么黑，那么冷，刚才的梦像一场幻觉，让她心里更空了。
她抬手摸了摸心口，那里跳得很稳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慌。“我还能做‘人’吗？”她又问了自己一遍，这次，她好像有了一点答案——就算现在不能，就算被关在冷宫里，就算要被当成祭品，她也要试着做“人”，试着记住自己的名字，试着不放弃希望。
她把玄鸟玉玦贴在胸口，慢慢闭上眼睛。屋顶的破洞里，能看见几颗星星，一闪一闪的，像阿桃和姬满的眼睛，在看着她。她在心里对自己说：子白灵，明天会好的，一定会好的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。每天早上，老宫女会送来一碗冷饭，有时是糙米饭，有时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，从来没有热乎过。白灵每天都坐在稻草堆上，要么摸着心口想事情，要么着玄鸟玉玦，要么就盯着油灯的火苗发呆。
她发现，冷宫里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活物。墙角的缝隙里，长着一株小草，叶子是黄绿色的，看起来快枯了，可每天早上，都能看见它微微晃一下，像是在跟她打招呼。她还在稻草堆里发现了一只小蜘蛛，每天都在房梁下织网，网破了就重新织，从来没有停过。
“你也在努力活着，对吗？”她对着小草小声说，“我们一起等，等出去的那天。”
有时，她会听见外面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，或者宫女说话的声音。有一次，她听见两个宫女在门口聊天，一个说：“听说了吗？周军在孟津集结了，陛下怕夜长梦多，好像要把祭天的日子提前呢。”另一个说：“那圣女岂不是更惨了？听说冷宫里可吓人了，她能撑到祭天那天吗？”
白灵的心猛地一沉——祭天提前了？那她剩下的时间就更少了。姬满还没来得及想办法救她，她就要被送上铜柱了吗？
她赶紧摸了摸心口，又摸了摸玄鸟玉玦，深吸一口气：“子白灵，别慌，姬满会来救你的，你不能放弃。”
那天晚上，她没有睡着。她坐在稻草堆上，手里攥着玄鸟玉玦，盯着油灯的火苗，一夜没合眼。天快亮的时候，油灯的灯芯烧完了，火苗“噗”的一声灭了，冷宫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。
她没有害怕，反而觉得心里很平静。她摸了摸心口，对着黑暗小声说：“我是子白灵，我是个人。就算死，我也要让大家记得我的名字，记得我不是祭品，是个人。”
就在这时，屋顶的破洞里，透进来一缕晨光，照在她的手背上，暖融融的。她抬起头，看着那缕光，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——新的一天开始了，她还有希望，还有机会做“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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