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清明杏花酒
清明这日，天刚蒙蒙亮，奶奶就把我叫醒了。灶台上摆着新蒸的杏花糕，香气混着雨气飘了满屋。
”给你爹娘上坟要用的。”奶奶把一包东西塞进我手里，”杏花酒，我酿了十八年。”
我打开油纸包，里面是三个小酒坛，封口处都烙着杏花印记。酒坛冰凉，像是刚从地窖里取出来。
”十八年？”我心头一跳，”就是......”
”就是你出生的那年。”奶奶的声音很平静，”你娘临走前托付给我的。”
谢远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，穿着素白的衣衫：”我能一起去吗？”
奶奶看了他一眼，破天荒地没有反对：”你是谢家后人，该去祭拜。”
杜家祖坟在村西头的山坡上，要穿过整片杏林。晨露打湿了我的裙摆，谢远山默默走在我身边，手里提着祭品篮子。
”你娘......”他轻声问，”葬在这里？”
我摇头：”是奶奶的养子，也就是我名义上的爹。”
奶奶的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。她走得很慢，像是在回忆什么。
坟前已经长满了青草，墓碑上刻着”杜氏先考妣之墓”，没有具体名字。奶奶摆好祭品，突然说：”跪下。”
我跪在坟前，看着奶奶倒了一杯酒在地上。酒液渗入泥土，竟变成了淡淡的粉色。
”十八年前。”奶奶的声音很轻，”这里埋的不是杜家人，是谢家的恩人。”
我猛地抬头。
”你娘叫柳杏儿。”奶奶继续说，”是谢家的丫鬟，专管杏花林的。那年杏花节，她怀着你，偷偷给我送了信。”
谢远山的手突然抓紧了篮子边缘。
”信上说，谢家被诬陷通敌，要满门抄斩。”奶奶的眼泪落在酒坛上，”她求我救她，说肚子里是谢家最后的血脉。”
”那后来呢？”我的声音在发抖。
”后来......”奶奶叹了口气，”我赶到谢家时，已经是一片火海。你娘躲在井里，被烟熏坏了嗓子，但保住了你。”
谢远山突然跪下：”柳姑姑......还活着吗？”
奶奶摇头：”生下你后就......难产。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，说你是谢家最后的希望。”
我摸出怀里的半枚铜钱：”那这个......”
”是你娘给我的。”奶奶说，”说是谢家祠堂的基石下埋着另一半，等你有能力了，就去取出来。”
谢远山突然站起来：”不对！”他声音发颤，”我查过，柳姑姑的尸体不在乱葬岗！”
奶奶的脸色变了：”你什么意思？”
”我娘说过，柳姑姑是谢家最聪明的丫鬟，她识字，会记账，还......”谢远山顿了顿，”还偷偷记下了陷害谢家的证据。”
我手里的酒坛突然变得千斤重。
”所以，”我轻声问，”我娘可能还活着？”
奶奶沉默了很久：”你娘走前，给了我一封信。说如果她死了，就把信烧给她。如果她没死......”
”信呢？”
奶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：”我一直没敢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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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姜姐：若见此信，我已脱身。杏花林东第三棵树下，埋着血书。待我儿十八岁时，交予她手。谢家冤魂，终得昭雪。杏儿绝笔。”
我们三人面面相觑。杏花林东第三棵树，正是谢远山带我来的那棵老杏树。
”挖！”奶奶当机立断。
谢远山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短剑，三下两下就挖开了树下的泥土。一个油纸包露了出来，打开后是块白绢，上面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字。
”是柳姑姑的字迹。”谢远山的声音发紧，”她记下了所有参与陷害谢家的人名，还有......”
”还有什么？”
”还有真正的幕后黑手。”谢远山念出最后几行字，”当朝宰相魏忠贤，为夺谢家杏花酿秘方，勾结锦衣卫，构陷忠良。谢家一百三十七口，冤魂不散！”
我倒吸一口冷气。魏忠贤，那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？
”你娘......”奶奶突然说，”她走前给了我一包东西，说等你十八岁了再给你。”
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，里面是块玉佩，和谢远山的半枚玉佩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。玉佩背面刻着”杏花为盟，永不相负”八个字。
”这是......”我声音发哑。
”你娘和谢家公子的定情信物。”奶奶叹气，”她本想等谢家平反后就成亲，没想到......”
谢远山突然跪下：”杜若，不，谢家妹妹，我......”
”叫我杜若。”我打断他，”我永远是奶奶的孙女。”
奶奶摸摸我的头发：”傻丫头，血脉是割不断的。你娘用生命换来的证据，你要好好保管。”
我们把杏花酒洒在坟前，奶奶说：”这是谢家恩人的酒，该让他们尝尝。”
酒液渗入泥土，竟开出了小小的粉色花朵。我伸手去摸，却发现那是真的杏花，从泥土里长出来的。
”你娘说过。”奶奶轻声道，”谢家的杏花，开不败的。”
下山时，谢远山走在我身边，突然说：”杜若，你愿意......和我一起查下去吗？”
我看着他，想起那棵老杏树，想起树洞里的血书，想起我娘用生命换来的真相。
”我愿意。”我说，”但不是为了谢家，是为了我娘。”
奶奶走在前面，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高大。她手里提着的空酒坛，在风里发出细微的声响，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。
回到药膳馆，我翻出爷爷留下的医书，在最后一页找到了”杏花酿”的秘方。原来谢家的杏花酿不仅能治病，还能让死者开口说话。
”这就是他们要的东西？”我问奶奶。
奶奶点头：”你娘说过，杏花酿的秘方藏在药膳里，只有真正懂药膳的人才能找到。”
我看着秘方，突然明白了奶奶为什么坚持让我学药膳。原来这一切，都是早就安排好的。
夜深了，我躺在床上，听见谢远山在门外低声说：”谢谢你，妹妹。”
我翻个身，眼泪打湿了枕头。原来我不仅是杜若，还是谢家后人，更是我娘用生命保护的希望。
窗外，一轮明月挂在杏林上空。花瓣在月光下泛着银光，像一场永不融化的雪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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