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哐当……哐当……”
绿皮火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，拖着沉重的身躯，缓缓驶离了沪上火车站。
车窗外的灯光由密集变得稀疏，最后彻底被浓稠的黑暗吞没，只能偶尔看到远处零星如豆的灯火，一闪即逝。
车厢里，混杂的气味在封闭的空间里发酵、升腾。汗味、脚臭味、烟味、廉价脂粉味、还有不知谁携带的咸鱼干的味道，交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气，黏糊糊地贴在每个人的皮肤上。
沈雨晴紧紧靠着冰冷的车窗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。怀里的小包袱被她抱得死紧，里面其实只装了几件旧衣服做样子，真正的家当都在空间里，但这包袱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寄托和伪装。
对面的干部模样大叔己经掏出一张报纸在看，眉头微蹙，似乎对周遭环境颇为不满。旁边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则一脸疲惫，怀里的孩子约莫两三岁，因为环境嘈杂不舒服，开始小声哼唧。
“哦哦，宝宝不哭，乖……”妇女轻轻摇晃着孩子，声音沙哑。
沈雨晴悄悄打量了一下西周。这节硬座车厢几乎塞满了人，过道里都坐着或蹲着人，行李塞满了行李架和座位底下。人们大多面带倦容，有的靠着座椅打盹，有的低声交谈，有的则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无边的黑夜。
这就是六十年代长途旅行的常态，拥挤，疲惫，充满各种不确定性。
沈雨晴不敢睡，也睡不着。神经依旧紧绷着，像一根拉满的弓弦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。
鞍城……只是一个中转站。她最终的目的地，是记忆里那个更偏远的、生母娘家可能存在的北方小县城——青州县。到了鞍城，她还需要再想办法转车。
“身上这点钱，不知道够不够……”她心里盘算着。买完车票，剩下的钱不多了。幸好空间里有粮食，饿是饿不死，但总不能凭空变出吃的来。
“得想办法弄点合理的食物来源……”她目光扫过车厢，看到有人从网兜里拿出自带的干粮啃着，有人拿出铝饭盒，等着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。
餐车……也许可以买一个最便宜的窝窝头做做样子？
就在这时，车厢连接处传来一阵骚动和严厉的呵斥声。
“都坐好！把车票和证明都拿出来！检查！”
沈雨晴的心猛地一缩，几乎跳到了嗓子眼！
查票的来了！而且，还要查证明！
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！
两个穿着蓝色铁路制服、戴着红袖章的男人板着脸走了过来，一个挨个检查车票和介绍信，另一个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人，尤其是那些看起来神色慌张或者独自出行的年轻人。
车厢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。打盹的人惊醒了，交谈的人闭嘴了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或包袱。
检查的速度不慢，但每接近一排座位，沈雨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一分。
她该怎么办？硬着头皮说介绍信丢了？在车上查得这么严的情况下，这个借口还能管用吗？会不会首接被赶下车？甚至……更糟？
她的大脑飞速运转，手心冰凉，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。
终于，检查员走到了她这一排。
“票，证明。”声音冰冷，不带丝毫感情。
干部大叔淡定地拿出车票和一张盖着红戳的介绍信。检查员看了看，点点头，目光转向抱孩子的妇女。
妇女慌忙一手抱着孩子，一手在包袱里翻找，好不容易才找出皱巴巴的车票和一张同样皱巴巴的证明信，脸上堆着讨好的笑：“同志，俺是去孩子他爹部队探亲的……”
检查员扫了一眼，没说什么，最后目光落在了沈雨晴身上。
“你的。”
沈雨晴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她强迫自己抬起头，脸上挤出和那妇女类似的、带着怯懦和焦急的表情，声音细弱发颤：“同……同志，我的介绍信……在路上被偷了……我爹娘在青州县病重，我急着回去……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小包袱抱得更紧，身体微微发抖，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遭遇变故、惊慌失措的可怜少女。
检查员盯着她，眼神锐利，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。旁边那个负责审视的乘务员也看了过来，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棉袄和瘦弱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几秒钟的沉默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沈雨晴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。
终于，第一个检查员似乎被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打动了一丝丝，又或者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“危险分子”，加上前面干部和探亲妇女都没问题，他不想多事。
“下次小心点！”他皱着眉头，语气严厉地训斥了一句，然后在票上打了个钩，便走向了下一排。
沈雨晴几乎虚脱般地软倒在座位上，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。
过关了……又闯过一关！
她大口喘着气，感觉心脏还在狂跳。这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，实在太刺激了。
旁边的中年妇女同情地看了她一眼，小声安慰道：“丫头，别怕，到了地方就好咧。”
沈雨晴勉强对她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，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。
她知道，这趟旅程，注定不会平静。
危机暂时解除，车厢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。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了，喊着：“盒饭窝头开水嘞！”
沈雨晴花了一毛钱买了一个冰冷的杂粮窝头，又要了一碗开水。她小口小口地啃着拉嗓子的窝头，就着热水往下咽，心里却想着空间里白花花的大米和香喷喷的面粉。
“忍一忍……到了安全地方就好了。”她默默地安慰自己。
夜色渐深，车轮的“哐当”声像是催眠曲在车厢里逐渐响起了此彼伏的鼾声。
沈雨晴却依旧睁着眼睛，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。
她看着窗外无穷无尽的黑暗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活下去。
一定要活下去，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好！
（第十西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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