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味儿像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火，暖烘烘地持续到了正月十五。按照老例儿，十五这天得吃元宵，闹花灯，才算给年节画上个圆滚滚的句号。
靠山屯没那么多讲究，但吃顿元宵是少不了的。王桂芬提前用石磨磨了糯米粉，黑芝麻炒香了捣碎，拌上一点点猪油和白糖，就是馅料。
十五早上，全家齐上阵包元宵。这活儿比包饺子难，糯米粉粘性差，馅儿又滑，沈雨晴手里的元宵不是露了馅就是裂了口，急得鼻尖冒汗。王桂芬笑着示范：“心不能急，手要轻，慢慢往上收口，对，就这样……”
顾永年负责烧水，顾聿靠在门框上，看着沈雨晴跟那几个不听话的元宵团子较劲，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。等水咕嘟咕嘟开了，他才慢悠悠走过来，伸手从沈雨晴面前拿过两个包得最丑、眼看要散架的元宵，丢进锅里：“这俩，我的。”
沈雨晴脸一红，心里却松了口气。
元宵在沸水里翻滚，渐渐变得圆润，浮了上来。捞进碗里，白白胖胖，冒着热气。咬开软糯的外皮，黑芝麻馅儿流淌出来，又香又甜。一家人围坐着，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脸，却模糊不了那份满足。
“咱屯里晚上公社有灯会，听说还有秧歌队，去瞅瞅不？”王桂芬吃着元宵，提议道。往年顾家是不大去凑这种热闹的，今年许是因为沈雨晴在，王桂芬也想让她看看新鲜。
顾永年点点头：“去转转也行。”
顾聿没吭声，算是默认。
沈雨晴心里有点期待，她还没见过这个年代农村的灯会。
傍晚，天色暗下来，公社那边果然传来了锣鼓声。一家西口穿戴整齐，踏着积雪往公社走。越靠近公社，人越多，大人孩子都穿着过年才上身的新衣裳，脸上洋溢着笑。各式各样的灯笼亮了起来，有纸糊的兔子灯、荷花灯，有萝卜挖空做的简易灯，光影摇曳，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，虽然简陋，却有一种质朴的热闹。
秧歌队己经扭起来了，锣鼓家伙敲得震天响，穿着红绿衣裳、脸上涂着红脸蛋的社员们甩着绸子，扭得那叫一个欢实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，叫好声、笑闹声不绝于耳。
沈雨晴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，踮着脚尖往里看。王桂芬紧紧拉着她的手，生怕被人群挤散。顾聿依旧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，像一道沉默的屏障，有人挤过来，他会不着痕迹地用手臂挡一下。
悲恒河的于小鱼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张翠翠也和她男人来了，看见顾家一行人，特别是看见沈雨晴头发上那对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的红发夹，鼻子里哼了一声，扭过头去，故意大声跟她男人说笑。
沈雨晴只当没看见，她的注意力被旁边一个卖糖人的老头吸引了。老头手巧得很，熬化的糖稀在他手里几下就变成活灵活现的小猴子、大鲤鱼。沈雨晴看得入神。
顾聿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摊子前，掏出几分钱，买了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糖人。他转身，把糖人递到沈雨晴面前。
“拿着。”灯光下，他的表情看不太清，声音却比平时软和了一点。
沈雨晴惊喜地接过来，那糖兔子晶莹剔透，可爱极了。“谢谢顾聿哥！”
王桂芬在一旁看着，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他们在灯会上逛了一圈，看了会儿秧歌，又去猜了猜挂在绳子上的、写在小纸条上的灯谜。沈雨晴认识字，猜中了一个简单的，得了一小块水果糖，高兴得像个小孩子。
回去的路上，雪又开始飘了起来，细细密密的，在灯笼的光晕里飞舞，正是老人们常说的“正月十五雪打灯”。人们说说笑笑地往各自屯子走，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杂乱的脚印。
沈雨晴手里攥着那只糖兔子，舍不得吃。顾聿走在她身边，依旧没什么话，却把步子放得很慢，跟她保持一致。
王桂芬和顾永年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，低声说着什么，偶尔传来轻松的笑声。
雪落无声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家西口，和脚下咯吱作响的雪路。灯笼的光晕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织在一起。
沈雨晴觉得，这个年，过得真圆满。从除夕的饺子到十五的元宵，从屋檐下的红灯到眼前的雪打灯，每一刻都充满了真实的温暖。那个冰冷的沈家，那些勾心斗角的往事，仿佛己经离她非常遥远了。
她悄悄侧过头，看了一眼身旁高大的身影。顾聿似乎有所察觉，也偏过头来看她。雪光映照下，他的眼神不再像平时那样锐利，带着一种难得的平静。
两人目光一触即分，谁都没说话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，在这寂静的雪夜里，悄悄发生了变化。
回到家，屋里还残留着元宵的甜香。沈雨晴把那只糖兔子小心地放在窗台上，看着它在朦胧的雪光里泛着微光。
这个年，过去了。而属于沈雨晴的新生活，正伴随着春天的脚步，悄然来临。她知道，接下来的日子，不会总是这样平静温馨，但她己经做好了准备，去迎接一切挑战，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。山神庙的秘密，她也要找个合适的机会，再去探一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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