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满上初中那年，光明里老楼要拆迁的消息传到了她耳朵里。
那天放学，她路过报刊亭，看见报纸头版印着老楼的照片——灰扑扑的墙面爬满藤蔓，三楼那扇曾属于她的窗户，窗帘还像当年那样飘着。爸爸开车来接她时，小满突然说：“爸，我们去看看老楼吧。”
车子停在老楼楼下，拆迁队的黄色安全帽己经堆在墙角，墙面被画满“拆”字，红漆刺眼。小满沿着楼梯往上走，扶手的红漆几乎掉光了，指尖蹭过木头的纹路，还能想起第一次搬来那天，细沙似的碎屑硌在指缝里的感觉。
三楼的门虚掩着，新主人早就搬走了，屋里空荡荡的，只有灰尘在阳光里飘。小满走到曾经放衣柜的角落，地面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印子，是老衣柜常年摆放压出的痕迹。她蹲下来，指尖刚碰到地面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“窸窣”声——像有人在翻布片。
小满回头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，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光斑，什么都没有。可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，不像当年那样害怕。她从书包里拿出个小盒子，里面装着一片压平的红色花瓣——是当年醒来时枕头边那片，她一首留着。
“小红，老楼要拆啦。”小满轻声说，声音在空屋里飘着，“你要是还在，以后就没地方待啦。不过没关系，你妈妈的布你带着呢，去哪都不怕了。”
她把花瓣放在那道衣柜印上，刚要起身，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有个小小的红色影子。不是以前那种让人心慌的红，是像夕阳落在布上的暖红。影子慢慢飘到花瓣旁，停了一会儿，然后朝着窗户的方向飘去，穿过阳光，渐渐淡了。
小满没追，只是站在原地笑了笑。她知道，那是小红在跟她告别。
拆迁那天，小满特意去了现场。老楼在挖掘机的轰鸣声里慢慢倒塌，灰尘漫天。她看见张奶奶站在警戒线外，手里攥着那块蓝色土布——当年小红妈妈留下的布，张奶奶一首没舍得扔。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讲古讲怪之聊斋“小红会去哪呢？”小满问张奶奶。
张奶奶摸了摸她的头，指着天上的云：“去有太阳的地方，跟她妈妈团聚了。”
那天晚上，小满没做噩梦。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光明里老楼的三楼，房间里亮着暖黄的灯，老衣柜的门开着，小红坐在衣柜旁，手里拿着针线，正在给蓝色土布上的红鞋子绣梅花。看见小满进来，小红抬起头笑，眼睛里有了黑眼珠，像两颗亮晶晶的星星。
“小满，你看，我快绣完啦。”小红举起布给她看，“妈妈说，绣完这只鞋，我们就能回家了。”
小满走过去，坐在她身边，帮她递了根线：“那你们路上要小心呀。”
醒来时，小满的枕头边没有花瓣，只有一缕淡淡的梅花香，像老衣柜里曾经藏着的味道，轻轻萦绕了一会儿，就散了。
后来，光明里老楼的位置盖起了新的小区，高楼林立，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痕迹。小满偶尔会路过那里，看着新小区的窗户，想起那个穿红连衣裙的小女孩，想起那双红绣花鞋，想起老衣柜上歪歪扭扭的牡丹。
她还是不喜欢穿红色的鞋子，却会在逛街时，偶尔停下来看一眼橱窗里的红绣花鞋，然后笑着走开。她知道，那些关于老楼和红鞋子的记忆，不是恐惧的烙印，而是一段温柔的约定——约定着每个迷路的孩子，最终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再后来，小满长大了，成了一名美术老师。有次上美术课，她教孩子们画鞋子，一个小女孩举起画纸，上面画着一只红绣花鞋，鞋头绣着白色的梅花。
“老师，你看我画的红鞋子，好看吗？”小女孩笑着问。
小满蹲下来，摸了摸她的头，眼里有点发热：“好看，特别好看。”
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，照在画纸上，红鞋子像活了一样，在纸上轻轻闪着光。小满仿佛又听见了老衣柜里的“窸窣”声，听见了小红轻轻的笑声，在时光里轻轻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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