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乾隆年间，苏州府有个绣娘叫沈玉娘，一手苏绣技艺冠绝全城，尤其是她绣的并蒂莲，针脚细密如蛛网，花瓣上的露珠似要滚下来一般。城中绸缎庄老板之子柳文轩，见了玉娘的绣品便失了魂，三番五次上门求娶，玉娘瞧他温文尔雅，便应了这门亲事。
成婚那日，红绸挂满柳府，玉娘头上盖着绣满并蒂莲的红盖头，手里攥着一方自己绣的白绫帕，帕角绣着半朵莲——她与文轩约好，待生了子嗣，便补全那另一半。可谁料，婚后不过三月，文轩便以“外出采买绸缎”为由离了家，这一去，竟再也没回来。
玉娘日日倚在门口盼，从春盼到秋，门前的梧桐叶落了满地，也没等来归人。府里的下人见主母失了势，渐渐怠慢起来，绸缎庄的老夫人更是嫌她占着正房不生养，时常冷言冷语。玉娘本就体弱，经不住这般磋磨，不到半年便咳得吐了血，卧床不起。
弥留之际，玉娘攥着那方没绣完的白绫帕，眼泪落在帕角的莲瓣上，竟晕开了淡红的痕。她望着窗外，气若游丝：“文轩……你若回来，记得补全这朵莲……”话未说完，手便垂了下去。
玉娘死后，柳府将她的东西胡乱裹了裹，埋在城外的乱葬岗，连块碑都没立。可自那以后，柳府夜夜都有哭声，先是老夫人的卧房里，总传来女人叹息的声音，接着，下人们夜里起夜，总看见一道白影在院子里飘，手里还攥着一方白帕子。
更怪的是，柳文轩竟真的回来了。他在外头赌输了钱，还欠了一屁股债，回来想拿家里的钱抵债。可他一进府，就觉得浑身发冷，夜里躺在床上，总觉得有人在摸他的脸，那手冰凉冰凉的，还带着一股绣线的味道。
一日夜里，柳文轩喝得酩酊大醉，倒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。迷迷糊糊间，他看见一个穿白裙的女子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一方白绫帕，正是玉娘！玉娘的脸苍白得像纸，眼睛里淌着泪，声音轻飘飘的：“文轩，你回来了……这帕子，你还没补完呢。”
柳文轩吓得魂飞魄散，连滚带爬地往屋里跑，可那白影却一首跟着他，帕子上的半朵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他躲进卧房，死死抵着门，却听见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玉娘飘了进来，手里的帕子递到他面前：“你看，这莲瓣都黄了，你快补啊……”
柳文轩吓得大叫，抓起桌上的茶杯砸过去，可茶杯穿过白影，碎在地上。玉娘的脸突然变得狰狞，眼睛里流出血来：“你为何负我？我日日等你，你却在外头赌钱快活！我这一生命苦，连朵完整的莲都绣不完……”
那夜之后，柳文轩便疯了。他整日抱着一方捡来的破帕子，在院子里念叨：“补莲……补莲……”老夫人请了道士来驱鬼，道士在院子里设了法坛，烧了符纸，可那哭声却更甚了。道士临走前说：“这女鬼怨念太深，除非补全她那方绣帕，再将她好好安葬，否则谁也治不住。”
柳府的人找遍了府里，也没找到玉娘的那方白绫帕。首到一个老仆人想起，当年玉娘下葬时，他偷偷把那方帕子塞在了她的棺木里——他可怜玉娘，觉得她连个念想都该留着。
柳府的人赶紧去乱葬岗挖坟，可那里荒草丛生，早就分不清哪座是玉娘的坟。他们挖了三天三夜，终于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找到了一具朽坏的棺木，棺里果然有一方白绫帕，帕角的半朵莲还依稀可见。
柳文轩的疯病越来越重，最后竟抱着那方破帕子，一头撞死在了梧桐树上。老夫人经不住这连番打击，也一病不起，没过多久便咽了气。柳府的家产被债主搬空，偌大的宅院渐渐荒废，只有那道白影，还时常在夜里飘着，手里攥着那方没绣完的白绫帕，轻声问：“我的莲，什么时候才能补完啊……”
后来，有路过的绣娘听说了这事，特意去那荒宅外，听见了那声叹息。她回到家，连夜绣了一方完整的并蒂莲帕子，悄悄放在了荒宅的门槛上。第二日再去看时，帕子不见了，从此，那荒宅里的哭声，便再也没听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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