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风带着暖意，拂过黄河岸边的新绿。萧越一身常服，站在刚加固好的堤坝上，望着脚下奔腾东去的河水。清淤后的河道宽阔通畅，浑浊的浪花拍打着堤岸，却再没了往日的狰狞。
“陛下，您看那片滩涂，”柳老拄着拐杖，指着不远处新露出的土地，“等水再退些，就能开垦成良田，至少能多养活上千户人家。”
萧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滩涂上己有百姓在翻土，孩童们在田埂上追逐嬉笑，远处的义塾传来朗朗书声，与黄河的涛声交织在一起，像一首鲜活的歌谣。
“柳老，这都是你的功劳。”萧越转身，对着老人深深一揖。
柳老连忙躲开，惶恐道：“陛下折煞老臣了！这都是托陛下的福，给了粮食，给了银子，还替咱们除了豪强，百姓们才肯出力啊！”
正说着，几个扛着锄头的老农走了过来，看到萧越，先是一愣，随即认出了那身虽朴素却难掩气度的衣袍，“扑通”一声跪下：“草民参见陛下！”
萧越连忙扶起他们：“老人家快起来，不必多礼。”
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握着萧越的手，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：“陛下……陛下真是百姓的活菩萨啊！俺们祖祖辈辈受黄河的苦，淹了房子淹了地，只能逃荒要饭……如今好了，堤坝结实了，还有田种，娃能上学……俺们……俺们给您磕头了！”
说着就要往下跪，萧越紧紧扶住他，眼眶有些发热：“老人家，这不是朕一个人的功劳。是柳老，是禁军弟兄，是所有出力气的百姓，是咱们一起把黄河治好的。”
他环顾西周，看着那些黝黑的面孔，那些布满老茧的手，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——帝王的权柄，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威慑，而是百姓捧在手心的信任。
“李德全，”萧越道，“把带来的种子和农具分下去，告诉百姓们，秋后收成好了，朝廷不收赋税。”
“陛下圣明！”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，声音盖过了黄河的涛声。
离开堤坝时，萧越特意去了附近的义塾。孩子们正在上课，讲的是“民为贵，社稷次之，君为轻”。看到萧越进来，先生正要起身行礼，被他摆手制止了。
他走到教室后排，听了一会儿课。一个孩子被先生提问：“何为君？”
孩子站起来，大声道：“君者，当为百姓遮风挡雨，若不然，不如去喂马！”
满堂孩子都笑了，萧越也跟着笑了，眼角却有些。这才是他想要的教化——不是教孩子们盲从，而是教他们明辨是非，知道什么样的君王才值得追随。
傍晚时分，萧越坐在黄河边的石头上，看着夕阳为河水镀上一层金红。赵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，低声道：“陛下，沈御史派人送来急报，说京里有些官员上奏，说您不该亲自来这‘蛮荒之地’，有失龙体。”
萧越淡淡一笑：“他们懂什么。”
他指着眼前的黄河，又指着远处的村落：“赵毅，你看这河水，看似平静，底下却藏着暗涌。就像这天下，看似安稳，可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不好，官员有没有贪腐，只有亲自来看了才知道。坐在京城里看奏折，是看不出这些的。”
赵毅恍然大悟：“末将明白了。陛下是想亲眼看看，新政推行得如何，百姓过得如何。”
“是。”萧越点头，“鸣冤鼓还在响，说明还有不公；义塾里的孩子越来越多，说明有希望；黄河能安流，说明根基稳了。但这还不够，北境的蛮族还在窥伺，国库还不够充盈，还有很多百姓吃不饱饭……”
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眼神坚定：“路还长着呢。”
回宫的路上，萧越让人把柳老请到马车里，详细询问黄河后续的治理计划。柳老拿出随身携带的图纸，上面画着分流的支河，标注着该种什么树固堤，甚至还有如何利用水力舂米的想法。
“陛下，治河不是一劳永逸的事，得年年修，月月查。”柳老叹道，“老臣年纪大了，怕是陪不了陛下多久了。”
萧越沉默片刻，道：“柳老，朕想在工部设一个‘河工司’，专门负责黄河治理，由你担任司长，再从徭役里选些懂水性的年轻人跟着你学，把你的本事传下去，好不好？”
柳老愣住了，随即老泪纵横，对着萧越重重一拜：“陛下……陛下这是给老河工们留了条根啊！老臣……老臣肝脑涂地，也报答不了陛下的恩！”
萧越扶起他，马车外，黄河的涛声依旧，却仿佛比来时温柔了许多。
回到京城时，己是深夜。萧越没回养心殿，而是去了偏殿，那里还堆着各州府送来的新奏报。他拿起一份，是沈砚写的，说鸣冤鼓的案子越来越少，百姓们更愿意去县衙讲道理了，还说有个县的百姓自发给县衙送了块“明镜高悬”的匾额。
萧越笑了笑，提笔在上面批道：“民心即明镜，当常擦之。”
窗外的月光洒进来，照亮了少年皇帝专注的侧脸。他知道，治理天下就像治理黄河，不能急，不能怕，只能一步一步，踏踏实实地走下去，用真心换民心，用实干安天下。
而他，才十二岁，有的是时间，有的是力气，去完成这份属于他的使命。
黄河依旧东流，大雍的故事，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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