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刚过，日头毒得像要把土地烤化。可大雍的田野里，却比日头更火热——农人们趁着雨后的墒情，忙着薅草、追肥，连孩童都挎着小篮子，跟在大人身后捡田埂上的杂草。
萧越站在江南的稻田间，看着农人踩着水车灌溉，稻禾下的鱼群被搅得翻腾，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碎金。“今年的稻鱼田，比去年多了三成。”苏明远递过来一顶草帽，“您看那边，连七十岁的老阿婆都下地了，说要多收些鱼干给远嫁的闺女。”
顺着他指的方向，果然见个老阿婆蹲在田埂上，手里拿着小网兜，正把钻进草丛的小鱼赶回放养区。她的孙子在旁边帮忙，祖孙俩的笑声混着水车的“咿呀”声，在田垄间荡开。
“陛下，尝尝这个！”一个农妇提着竹篮走来，里面装着刚从田里捞的嫩菱角，“这是稻鱼田边上长的，比池塘里的更甜！”
萧越接过菱角，剥开外壳，的果肉带着清冽的水味。他忽然想起北境的麦田，此刻想必也是另一番景象——士兵们正赶着给麦田追肥，泥鳅在水沟里探头探脑，等着吃被肥料引来的虫子。
正想着，赵毅的信使就到了，骑着快马，身上还沾着北境的黄土：“陛下，军屯的麦子快灌浆了！赵将军说，今年的麦鳅长得格外肥，等收了麦子，就给您送新磨的麦粉和腌泥鳅！”
信使还带来一本账册，上面记着军屯与周边农户的互助：“张三家帮军屯薅草三天，换了二十斤泥鳅；李西家教士兵辨认杂草，得了十斤新麦种……”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，透着股实在的热乎气。
“这才是最好的军民相得。”萧越翻着账册，忽然对苏明远道，“让农学堂把‘互助换工’的法子记下来，告诉各地——你帮我薅草，我教你养鳅，日子才能拧成一股绳。”
离开江南，萧越又转道西域的葡萄园。正是葡萄膨大的时节，藤蔓上挂满了青绿色的果穗，像一串串翡翠。西域农人们正忙着给葡萄打顶，树下的鸡群咯咯叫着，啄食被打下的嫩尖。
“陛下您看！”之前那个发明“葡萄鸡”的老妇，举着个竹制的疏果剪，“这是中原工匠帮俺们做的，剪葡萄穗子又快又齐！”她的儿子则在给鸡群喂食，饲料里掺着中原运来的豆饼，鸡群吃得格外欢实。
胡商们也来帮忙，他们骑着骆驼，把西域的甜瓜送到田边，分给农人们解渴。“今年的葡萄能卖好价钱，”一个胡商用流利的汉话笑道，“中原的商队早就来订了，说要做新的葡萄酿，放些泥鳅干提鲜呢！”
萧越听着觉得新奇，温砚却在一旁记了下来：“葡萄酿加泥鳅干？倒是个新奇法子，回头让百工阁的匠人试试，说不定能成新口味。”
夕阳西斜时，萧越站在高坡上，望着连绵的田野——江南的稻田泛着碧浪，北境的麦田铺着金毯，西域的葡萄园缀着翡翠。不同的作物，不同的身影，却在同一片阳光下，为了同一个期盼忙碌着。
“您看那边。”苏明远指着天边的晚霞，“不管是中原的农人、北境的士兵，还是西域的胡商，抬头看的都是同一轮日头，低头侍弄的都是同一片土地。”
萧越忽然想起刚登基时，魏党曾说“夷夏有别，不可相融”，而现在，他亲眼看见，不同族群的人能在同一片田垄上欢笑，能为了“多收一成”而互相学习，能把对方的物产融进自己的生活。
晚风带着稻禾、麦香、葡萄的气息，混在一起，成了大雍独有的味道。萧越知道，这味道里藏着的，是比任何政令都更牢固的纽带——当人们的汗水一起滴进土地，当丰收的期盼在心里同频跳动，所谓“族群”的界限，早就被田垄间的晨昏，悄悄磨平了。
归途中，田埂上的萤火虫亮了起来，像撒在地上的星子。萧越坐在马车上，手里还攥着半颗没吃完的菱角，清甜味在舌尖久久不散。他十二岁的帝王生涯里，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传奇，却有着无数这样温热的瞬间——这些瞬间，像夏夜里的萤火虫，虽然微小，却足以照亮前路，让他确信，自己走的路，是对的。
千田万陇，共此晨昏。这，就是他用少年肩膀扛起的天下，平凡，却充满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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