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风带着潮气，吹过农学堂的窗棂。教室里还亮着一盏油灯，十几个农人围着温砚，听他讲新印的《除虫要诀》。油灯的光晕里，能看到他们裤腿上的泥点，和指尖磨出的厚茧。
“温先生，您说这‘糖醋诱蛾’真管用？”一个北境老农搓着手问，他的麦田去年遭了虫灾，损失不小。
温砚拿起桌上的瓦罐，里面盛着糖醋汁，边缘还粘着几只扑来的飞蛾：“您看，这法子是江南农人想的，蛾子爱甜，闻着味就来了，掉进罐里就爬不出来。咱们北境的麦蛾也一样，明儿我就教你们做这诱虫罐。”
角落里，草原的牧人正和岭南农人比划着什么。牧人指着《要诀》上的“狼粪驱蝗”，岭南农人则指着“鸭群治虫”，两人忽然同时点头，像是找到了共通的法子。
萧越站在窗外，没惊动他们。李德全低声道：“陛下，这农学堂的灯，每天都亮到三更天，农人们白天种地，晚上就来学本事，比赶考的书生还拼。”
“因为他们知道，学了就能多收粮。”萧越望着窗内晃动的身影，“书生赶考为功名，他们求学为生计，一样的认真，只是更实在些。”
正说着，苏明远提着个竹笼走来，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。“陛下，您看这玩意儿！”他笑着打开笼门，萤火虫飞出来，在暮色里划出点点绿光，“孩子们说，把萤火虫放进诱虫罐，夜里也能引蛾子，比油灯还管用！”
窗内的农人听到动静，都探出头来。看到萧越，忙要起身行礼，被他笑着按住：“接着聊，朕就是来听听。”
老农们顿时放开了，七嘴八舌地说起来——有的说想试试把草原的狼粪和中原的草木灰混在一起，看能不能更有效地驱蝗；有的问岭南的鸭群能不能赶到北境，帮着治麦田害虫；还有个西域农妇，怯生生地说她家的葡萄园招了金龟子，想请大家出出主意。
“用鸡！”巴特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传来，他跟着巴图来学种麦，正趴在窗台上听，“葡萄鸡最爱吃金龟子，我家的鸡一天能吃一小筐！”
西域农妇眼睛一亮：“真的？那我也学着养鸡！”
温砚立刻在《要诀》上记下：“西域葡萄园，可引入葡萄鸡治金龟子，参照巴特家经验。”
油灯的光晕里，不同口音的话语交织在一起，像一首朴素的歌。萧越忽然觉得，这盏灯比宫里的任何夜明珠都更珍贵——它照亮的不只是书页，还有不同族群人心里的那点盼头，和愿意彼此帮衬的热肠。
夜深时，农人们陆续散去，手里都捧着抄好的《除虫要诀》，像捧着稀世珍宝。巴特还在缠着温砚，问能不能给鸡做个“捕虫网兜”，套在鸡脖子上，这样吃的虫子就不会掉了。
“这主意好！”温砚立刻找来纸笔，“咱们给鸡做个小布袋，挂在脖子上，既能让它啄虫，又能收集起来……”
萧越悄悄离开，身后的油灯依旧亮着，映着两个专注的身影。李德全忍不住道：“陛下，您说这巴特，将来会不会也成个发明家？”
“说不定。”萧越望着满天星斗，“只要给他们机会，谁都能长出本事来。你看这农学堂的灯，照亮的何止是几亩田，更是无数普通人心里的光。”
夜风里，隐约传来农人们回家的谈笑声，夹杂着几句新学的谚语：“糖醋罐，诱蛾忙，鸡鸭成群虫灾亡；你出谋，我划策，千田万陇保安康……”
萧越知道，这虫鸣夜话里藏着的，是比任何律法都更坚实的秩序——当人们愿意坐在一起，为了“多收粮”而分享智慧，当不同的经验能在一盏灯下融成妙法，这片土地上的日子，就只会越过越红火。
远处的村庄渐次熄灯，只有农学堂的灯还亮着，像黑夜里的一颗星，照着无数双渴望丰收的眼睛，也照着少年帝王心里，愈发清晰的江山图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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