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秋刚过，连绵的秋雨就没了章法，黄河下游的水位一日涨过一日。急报送到京城时，萧越正在百工阁看工匠们调试新做的“测水仪”——那是温砚参照西域滴漏改的，能精准测出水位涨幅，比老河工“看浪头”靠谱多了。
“陛下，下游河堤多处管涌，郓城县己经淹了半个城！”信使跪在地上，声音发颤，“河工们快顶不住了！”
萧越抓起测水仪的图纸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：“传朕旨意，赵毅带五千禁军即刻驰援，务必保住郓城！苏明远带农学堂的先生去，他们懂土方加固的法子！再让百工阁赶制一百个测水仪，随军带去！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殿内：“沈砚，拟诏各州府，征集麻袋、木桩，往黄河沿线送，告诉百姓，保住河堤，就是保住自家的田！”
三日后，郓城的河堤上己是人山人海。赵毅的禁军穿着蓑衣，踩着没过小腿的泥浆，扛着木桩往管涌处填；苏明远带着农人们用“草土围堰”——把麦秸和泥土捆成草包，一层层堆在堤岸，比单用泥土更抗冲刷。
萧越站在河堤最高处，望着浑浊的黄河水拍打着堤岸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龙袍。李德全想递伞，被他推开：“将士们都淋着，朕躲什么？”
“陛下，您看那边！”赵毅指着下游，只见一群穿着皮袍的草原人正赶着马车过来，车上堆满了羊毛毡——是巴图带着部落赶来支援了。
“陛下！草原的毡子防水！”巴图跳下马车，溅了满身泥也顾不上擦，“俺们把毡子铺在河堤上，再压上石头，比草包结实！”
说着，他指挥族人把羊毛毡铺开，果然，湍急的河水撞上毡子，冲击力减了大半。农人们见状，也学着把草包铺在毡子底下，双层防护，管涌的水流渐渐小了。
萧越看着巴图冻得发紫的脸，忽然想起去年此时，巴图还在担心草原的冬粮，而现在，他带着全族的羊毛毡来护中原的河堤。“巴图首领，”萧越拍着他的肩，“大雍记着这份情。”
“啥情不情的！”巴图咧嘴笑，“河堤塌了，洪水照样淹草原！咱们是一家人，护着同一片地！”
正说着，远处传来孩童的呼喊。只见巴特带着一群中原、草原、西域的孩子，背着小麻袋跑来，麻袋里装着捡拾的鹅卵石。“爹！陛下！我们也来帮忙！”少年们把石子倒进草包，小小的身影在泥水里穿梭，像一群倔强的小兽。
苏明远忽然指着测水仪喊道：“水位涨得慢了！草土围堰和羊毛毡起作用了！”
众人精神一振，喊着号子加固河堤。禁军的号子声、农人的吆喝声、草原人的呼哨声，混在一起，竟压过了黄河的咆哮。萧越看着这众志成城的场面，忽然觉得，这浑浊的洪水，竟成了一块试金石——试出了各族人血脉里的联结，试出了“天下一家”不是句空话。
夜幕降临时，雨终于小了。河堤上点起了火把，像一条蜿蜒的火龙。农人们煮了姜汤，分给将士和草原人；巴图让族人杀了羊，架在火上烤，香气混着姜味，驱散了秋夜的寒意。
“陛下，您尝尝这烤羊肉！”巴特递来一块肉，上面还撒了点西域的孜然，“是俺们草原的味道，抗寒！”
萧越咬了一口，滚烫的肉汁在嘴里散开，暖意顺着喉咙流进心里。他望着火把映照的一张张脸——有中原农夫的皱纹，有草原汉子的胡茬，有西域胡商的深眼窝，却都透着一样的坚毅。
“李德全，”萧越低声道，“记下今天每个人的名字，不管是禁军、农人，还是草原兄弟。将来修座‘共护碑’，刻上他们的名字，让后人知道，这河堤是怎么保住的。”
火把噼啪作响，映着少年皇帝的脸。他知道，这场秋汛或许不是最后一次，但只要这股众志成城的力量还在，只要“我们是一家人”这句话还在心里，就没有跨不过的洪水，没有扛不住的灾难。
天边露出鱼肚白时，测水仪传来好消息——水位开始回落了。河堤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，比任何庆功宴都更动人。萧越站在晨曦里，望着渐渐平静的黄河水，忽然明白，所谓帝王的功业，从来不是刻在石碑上的文字，而是刻在百姓心里的信任——当他们愿意为了彼此，把羊毛毡铺在河堤上，把孩子送到泥水里，这江山，就比任何金汤城池都更稳固。
秋风吹过，带着水汽和烟火气。十二岁的帝王知道，前路或许还有风雨，但只要这双手握在一起，这颗心连在一起，就没有什么能阻挡这片土地，走向更安稳的明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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