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
冰冷。
破碎的光影如同锋利的琉璃碎片，疯狂切割着意识。
我是谁？
是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里，对着浩瀚典籍蹙眉沉思的青年？指尖划过书页的触感，油墨的清香，逻辑与思辨带来的纯粹愉悦……
是觥筹交错的宴席上，搂着温香软玉纵声狂笑的纨绔？酒液的辛辣，女子的娇嗔，一掷千金的虚妄……
是雪。
冰冷的雪，窒息的雪，渗入骨髓的严寒。还有痛，无处不在的剧痛，骨头仿佛寸寸断裂，内脏搅成一团。
“……冷……好痛……”
一个声音在嘶吼，源于这具破碎躯体的求生本能。
“……我叫……凌云……”
另一个意识在挣扎，来自遥远时空的不屈灵魂。
“……历史……哲学……论文……”
破碎的词语断断续续地组合，试图锚定自我。
“……凌富贵……世子……爷爷……救……”
纷乱的记忆洪流冲击着新生的意识堤坝。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，两段南辕北辙的经历，此刻被强行塞入同一具皮囊，进行着最残酷、最首接的融合。
剧烈的排斥反应几乎要将这刚刚驻留的灵魂再次撕碎。脑仁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，身体的每一寸肌肤、每一段骨骼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寒冷是最大的敌人。热量正从这具身体里飞速流失，生命之火摇曳欲熄。
“不……”
一个极其微弱，却蕴含着惊人执念的念头从灵魂深处迸发。
“我不能死……”
现代灵魂凌云那经过严格学术训练的强大意志力，在此刻成为了救命的稻草。他强行压下属于原主凌富贵的恐惧、绝望和混乱记忆，开始以惊人的效率梳理现状。
“穿越……附体……重伤……濒死……”
冰冷的逻辑迅速取代了恐慌。生存是第一要务。
他尝试感知身体。手指……无法动弹。脚趾……毫无反应。眼皮重若千钧。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，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和心脏艰难缓慢的搏动。
还有……冷。彻骨的冷。以及体内一股盘踞不散的、带着恶意的阴寒能量，它不仅在加剧身体的寒冷，更像是一条毒蛇，缠绕在丹田附近，不断蚕食着本就微弱的生机。
这不是普通的伤！凌云立刻意识到。原主的记忆碎片闪过：长期饮用的参汤，房间里甜腻的熏香，以及偶尔感到的体力不支和莫名的虚弱……
阴谋！这是一个针对镇国将军府世子，长达数年甚至更久的慢性谋杀！昨晚的殴打，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，是加速这个过程并完美掩盖真相的催化剂！
愤怒的情绪刚刚升起，就被凌云强行压下。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。
他集中全部精神，试图调动任何可以调动的力量。原主是个无法修炼的废物，体内空空如也。但现代人的灵魂，似乎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。一种更加凝练、更加敏锐的精神力量。
他无法驱动这个世界的“文气”或“真气”，但他可以竭力控制这具身体的肌肉，进行最微小的活动。
颤抖。
首先是嘴唇细微的颤抖。
然后是眼皮。
他试图睁开眼，却只撬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。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，以及偶尔从缝隙中飘落的、冰冷的雪沫。
呼吸变得愈发艰难。积雪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剥夺他最后一点空气。
不能放弃！绝对不能！
他用尽全部意志，驱动着几乎冻僵的舌头，顶向上颚，试图发出一点声音。哪怕是最微弱的呻吟，也可能是获救的希望。
“救……”
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，微弱得瞬间就被风雪吞没。
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
他不知疲倦地尝试着，意识在寒冷和剧痛的侵袭下一次次模糊，又一次次被强大的求生欲拉回。
时间的概念己经模糊。也许只是一瞬，也许是永恒。
就在他感觉最后的力气即将耗尽，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暗之时——
远处，传来了极其微弱，却如同天籁般的声响。
是踩踏积雪的咯吱声！还有隐约的人声！
“……这边……再看看……”
“……世子……到底……”
声音断断续续，被风撕扯得模糊不清。
希望之火骤然点燃！凌云爆发出最后的潜能，猛地一咬舌尖，剧痛刺激下，一股微弱的气流冲出喉咙——
“……这……里……”
声音依旧微弱，却比之前清晰了不少！
脚步声猛地一滞。
“什么声音？！”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响起，充满了警惕。
“好像……那边巷子深处！”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回应。
脚步声变得急促，朝着凌云的方向快速而来。
“快！在那边！雪堆下面！”苍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颤抖。
覆盖在身上的积雪被迅速扒开，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，却让凌云感到一丝解脱。模糊的视线中，他看到几张被冻得通红、写满了焦虑和恐惧的脸庞。
为首是一位老者，须发皆白，眼神锐利却此刻充满了恐慌，正是管家凌忠。
“世子！世子爷！”凌忠的声音带着哭腔，颤抖着手探向凌云的鼻息。
极其微弱，但确实还有一丝热气！
“老天爷！还有气！快！快把世子爷抱起来！小心点！用皮裘裹紧！”凌忠几乎是吼出来的，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厚实的皮裘，将凌云如同易碎珍宝般层层包裹。
那个被称为铁柱的壮实少年，小心翼翼地将凌云抱起，动作轻柔得与他粗犷的外表格格不入。
“回府！快回府！用最快的速度！去请陈太医！不……多请几位！”凌忠语无伦次地吩咐着，一边护在铁柱身边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巷口的马车。
马车疾驰而去，碾过积雪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车厢内，凌云躺在厚厚的毛皮垫子上，感受着那一点微弱的暖意逐渐回归。剧痛和寒冷依旧，但死亡的阴影似乎暂时退却了一些。
他的意识沉浮不定。原主凌富贵的记忆仍在不断涌现，与他的现代记忆交织、融合。
镇国将军府……祖父凌战天……宰相李纲……侍郎张承……百花楼柳如烟……阴寒的能量……甜腻的熏香……
无数的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，知道了所处的环境，知道了致命的危机并非偶然。
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。但他强行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。
不能完全昏过去。太医……陈太医……原主记忆里，这个陈太医似乎与宰相府往来密切……
危险……并没有解除……
马车在镇国将军府侧门猛地停住。府内早己得到消息，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传来。
凌云感觉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抬下马车，抬进府内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，他用尽最后力气，微弱地吐出几个字，清晰地对准了抱着他的铁柱和旁边的凌忠：
“……别……信……陈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意识便彻底沉入了自我保护性的黑暗之中。
凌忠和铁柱闻言，身体同时猛地一僵，对视一眼，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骇然。
世子他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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