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好一会儿,老猎户才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脸,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情绪。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痛苦,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为了他一句胡话,就敢豁出命去的傻丫头。
“那碗鱼汤,是我这辈子喝过最鲜、也最苦的汤。”
老猎户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,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沧桑。
那碗微微拼了命换来的鱼汤,像一剂猛药,不仅驱散了我身体里病毒,更融化了我心中的寒冷。
我再也没法恨她了。
看着她还带着病容,就怯生生地扒在门框边,小声问“石头哥,你好些了吗”的时候,我心里那最后一点别扭和怨恨,也烟消云散了。我娘说得对,微微有什么错呢?她和我一样,都没得选。可她选择对我好,用她那双纤细的手,捧着一颗赤诚的心,一次次靠近我这个浑身是刺的家伙。
从那天起,我心里那座名为“本分”的大山,似乎变了模样。它依然存在,但我不再觉得它只压着我一个人了。我开始真正把微微当作妹妹,不是地主家的小姐,而是我石头的妹妹。一种想要保护她、让她真正快乐的念头,在我心里扎了根。
我的病彻底好了之后,仿佛换了一个人。我不再阴沉着脸,不再拒绝她的靠近。她依旧是我的“跟屁虫”,但我不再觉得烦扰,反而会放慢脚步,等她跟上。
春天,我们还是去田埂挖野菜,但我不会再故意带她走泥坑,而是会挑干燥好走的路,还会帮她提着小篮子。她吹蒲公英,我就在旁边看着,看她笑得眉眼弯弯,我也忍不住跟着咧嘴。
夏天,村外的小河边成了我们的乐园。我水性好,一个猛子扎下去,能摸到更大的鱼,还能找到藏在石缝里的螃蟹。她依旧不敢下水,就坐在那块熟悉的大石头上,的脚丫在清澈的水里轻轻晃动。但我下水前,会仔细检查岸边,确保没有水蛇之类的吓到她。我抓到鱼或螃蟹,会高高举起向她炫耀,她就会拍着手,发出清脆的欢呼:“石头哥好厉害!”那声音,比树上的知了叫还好听。有时候,我会撩起水花逗她,她惊叫着躲闪,笑声洒满了整条小河。
秋天,打谷场的草垛是我们捉迷藏的乐园。我不再故意让她找不到,反而会帮她寻找最隐蔽的角落,教她如何用草秸把自己藏得更严实。找到她时,她会自己跳出来,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。我们并肩坐在高高的草垛上,看着远处金色的稻田,分食她偷偷带来的芝麻糖或者其它好吃的。
冬天,下雪了,我们一起堆雪人。我负责滚雪球,她负责找树枝和石子做眼睛鼻子。她的手冻得通红,却坚持要把自己的红围巾给雪人戴上。堆好的雪人丑丑的,但我们都觉得它是世上最好的雪人。我们在雪地里追逐打闹,呵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,仿佛永远都不会散。
我还会带她一起在雪地里捕麻雀,我们用一个大筛子支在雪地上,在筛子底下洒满小米粒,等觅食的麻雀钻进筛子里吃米粒,我就让微微使劲儿一拉栓在筛子上的麻绳,筛子下去的同时把里面的麻雀就都罩在里面了,这时候,微总是拍着手,高兴得又蹦又跳。
我把筛子里的麻雀一个个捉到带着里,和微微偷偷跑到山脚下找一个避风的地方,我在地上挖一个坑,在坑里放一些枯树枝,点燃枯树枝,把麻雀一个个掐死后放在燃烧的枯树枝上,一会儿树枝的烟味儿掺杂着烧焦的羽毛味儿就弥散开,有时候微微被烟呛得流眼泪 ,但是她也舍不得躲远点儿,就在一旁看着麻雀被慢慢烧光了羽毛,烧成一个个黑炭一样的散发着焦香的小球球。
我拿起烧得漆黑的麻雀,在粗树枝上磕掉外面的烧焦的一层,露出里面焦黄的流着油的肉递给微微,微微咬了一口说“好香啊!石头哥,你也吃”,她咬了一口的把烧麻雀塞到我的嘴里,就这样,她一口,我一口,我们分食着每一只麻雀。
等我们吃完了所有的麻雀,我们的脸上都是黑黑的,怕回去被训,就抓起雪团在脸上揉搓 ,用雪水洗去那些污迹。
吃饱了,我们溜回家,还会被逼着吃晚饭,我们怕露馅儿, 就不得不勉强再吃点儿,结果撑得肚子遭了罪儿。
说到这儿老猎户的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。
日子就这么如水般流过,平静而温暖。我们从懵懂的孩童,渐渐长成了少年和少女。
我长得更快些,身子骨虽然不算特别魁梧,但常年的活动和有意锻炼,也显得精干结实。我娘看着我们和睦,脸上的愁容也少了许多,有时还会看着我们玩闹的背影,偷偷抹眼角,但那应该是欣慰的泪。
微微也出落得越发清秀,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。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,多了几分少女的沉静,但在我面前,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保护的“微妹儿”。
我学会了更多本事。爬树掏鸟窝,我能找到最漂亮的羽毛送给她;设陷阱抓野兔,烤好的兔腿总是先递到她手里;我甚至跟着村里一个老猎人学了辨识草药,万一她不小心磕着碰着,我能第一时间找到止血的草药。
有一次,她羡慕邻家姑娘头上戴的野花环,第二天,我起了个大早,钻进晨露未消的山坡,采了满满一大捧各色野花,坐在院子里笨手笨脚地编了好久,才编成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。她戴上后,高兴了一整天,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。
后来王家请了先生教她读书,我也想学习,可是我是下人,没资格和小姐一起学。我就只能偷偷在窗外听,用树枝在地上划拉,练习写偷学来的几个字。微微小姐发现了我偷偷学习后,就经常偷偷教我认真字,把她当天学的字教给我,我们一个教得认真,一个学得专注,那段时光,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青草气息。
我们仿佛真的成了最亲近的兄妹,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快乐。我知道她怕打雷,所以雷雨天总会找借口守在她房间附近;她知道我馋镇上的烧饼,每次家里人去镇上,她都说要吃烧饼,家里人买回烧饼,她就偷偷拿给我。
那段岁月,是我石头这辈子最明亮、最温暖的记忆。那时候我的世界很小,就是王家大院,就是我娘和微妹儿。我以为,这样的日子会一首持续下去,我会永远做她的“石头哥”,护着她。
“我们以为会一首那样快乐下去,首到……首到那件事的发生”,说到这儿,老猎户原本燃烧着的眼光黯淡下去,声音变得沉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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