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星烬长明
青冥宗的晨钟敲过第七下时，邱莹莹正蹲在药庐前帮王婶晒陈皮。竹匾里的陈皮泛着琥珀色的光，混着王婶新晒的艾草香，漫得满院都是。周砚抱着剑从演武场跑过来，发梢还沾着晨露，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：“邱姑娘！大长老让我把这个给你！”
她展开纸，是幅手绘的星图——用朱砂笔标着“玄霜城”“镇世碑”“青冥宗”三个点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：“宿师兄说，最近北境又有黑雾，你俩当心！”落款是周砚的小名“阿砚”。
“这小子。”邱莹莹笑着戳了戳纸上的墨点，“他倒比我还操心。”
王婶把最后一筐陈皮收进竹橱，擦了擦手：“大长老今早也找我唠叨了，说你俩走后，外门弟子抢着学种药草，连执法堂的小子都来问‘生姜能不能治寒咳’。”她从围裙兜里摸出块桂花糕，“给，刚蒸的，你俩路上垫垫。”
宿溪风的声音从院墙上飘下来：“又在偷吃？”他翻身跃下，剑穗在晨风中轻晃，“我刚去藏经阁，看见宋清歌在抄《新宗规》——大长老说要把‘血脉试炼’那页烧了，她非说要留个底。”
邱莹莹接过桂花糕，咬了一口，甜得眯起眼。宿溪风望着她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自玄霜城回来后，他总觉得眼前的姑娘更亮了些——不是凤凰血脉的光芒，是烟火气里的温暖，像王婶的药炉，像周砚的剑穗，像青冥宗檐角摇晃的铜铃。
“走了。”他伸手牵她，“再晚，周砚该把演武场的梧桐叶都数秃了。”
——
演武场的梧桐叶正绿得发亮。
宋清歌跪坐在蒲团上，笔尖悬在“血脉”二字上方，墨汁滴在宣纸上，晕开个小团。她抬头时，正撞见邱莹莹和宿溪风并肩走来。
“邱姑娘。”她慌忙起身，袖中露出半卷未烧完的《凤凰劫》，“大长老说……”
“烧了吧。”邱莹莹走过去，从她手里抽过残卷，“旧规矩该翻篇了。”她转头看向围过来的弟子们，“往后，青冥宗收徒只看根骨心性，不看血脉高低。”
人群里突然响起掌声。是外门最矮的小豆子，总被嘲笑“五灵根杂灵”的他，此刻举着拳头喊：“我、我也要考内门！”
周砚挤到前排，剑鞘上的红绳晃得人眼花：“小豆子要是能考上，我把剑穗子分你半根！”
王奎从药庐方向跑来，怀里抱着个药罐：“大长老让我熬了补元汤，谁练剑累了都能喝！”
阳光穿过梧桐叶，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。邱莹莹望着这一张张鲜活的脸，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离开时，青冥宗的冷清——那时她总觉得，凤凰血脉是枷锁；如今才明白，所谓“血脉”，原是连接彼此的桥。
“莹莹。”宿溪风轻声唤她，“大长老在偏殿等你。”
——
偏殿的檀香燃得正浓。
大长老坐在主位，面前摆着三卷帛书：一卷是青冥宗新宗规，一卷是天机阁的星图残卷，还有一卷……是他亲手写的《凤凰血脉志》。
“这是我昨夜整理的。”他把帛书推给邱莹莹，“从你阿娘那一代开始，凤凰血脉在青冥宗的记载。我删了所有‘天罚’‘劫数’的字眼，只留了些日常——比如你娘爱种梧桐，你爹总在星陨谷练剑。”
邱莹莹翻到最后一页，上面贴着块染血的碎玉——是她在玄霜城找到的，半块“星烬”玉珏的残片。“大长老，您怎么会有这个？”
“三十年前，我在星陨谷捡到的。”他的目光悠远，“那时我还是个外门弟子，跟着师父去寻药草，看见冰棺里的白衣将军，和冰棺旁的少女。”他顿了顿，“少女醒过来时，手里攥着半块玉珏，和你说的一模一样。”
邱莹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想起母亲记忆里的画面：少女跪在冰棺前，哭着喊“星烬”；少年握着她的手，说“凤凰，我陪你等”。
“原来……”她轻声说，“您见过我爹娘？”
“见过一面。”大长老叹了口气，“将军说要带少女去看极北的极光，说等她生完孩子，就带她回青冥宗。可后来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“血煞门的人追来了。”
殿外突然传来喧哗。是小豆子举着块碎瓷片跑进来，脸上沾着灰：“大、大长老！周砚师兄和王奎师兄在井边吵架，说什么‘陈皮该晒足七日’‘生姜得选老的’！”
邱莹莹噗嗤笑出声。宿溪风也笑了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：“走，去看看。”
——
井边的争吵还在继续。周砚举着根树枝当剑，王奎举着药杵当盾，两人“叮叮当当”比划得认真。
“陈皮晒足七日才去燥！”周砚喊。
“生姜不选老的，熬汤不辣！”王奎反驳。
小豆子躲在树后喊：“邱姑娘！宿师兄！他们把药篓里的陈皮全倒井里了！”
邱莹莹弯腰捞起块泡软的陈皮，冲周砚摇头：“阿砚，陈皮泡水喝能止咳，你忘了？”
周砚的耳朵瞬间红了，手忙脚乱去捞陈皮：“我、我就是想帮王婶分担！”
王奎也红了脸，把药杵往地上一放：“我就是怕你俩累着……”
宿溪风憋着笑，从怀里摸出两块桂花糕：“好了，输了的人，今晚替我抄《新宗规》。”
周砚和王奎同时伸手。邱莹莹笑着把糕分给他们：“一人一半。”
夕阳把西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小豆子趴在井沿上看，忽然指着天空喊：“快看！凤凰！”
众人抬头。晚霞漫过天际，真有只金红色的凤凰掠过云头，尾羽扫过青冥宗的飞檐，掠过药庐的烟囱，最后停在演武场的梧桐枝上。
——
深夜，邱莹莹靠在宿溪风肩头，坐在凤凰阁的屋顶。
星图在她掌心流转，金红色的光纹与月光交织，在地上画出个六芒星阵。她想起玄霜城地脉里的镇世碑，想起大长老说的“六界同契”，想起周砚和王奎刚才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。
“溪风。”她轻声说，“你说，六界真的会太平吗？”
宿溪风的手覆上她的手背：“会的。”他说，“因为现在，我们有了彼此。”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：“天干物燥，小心火烛——”
山风卷着松涛声传来，混着药庐的艾草香，演武场的欢笑声，还有梧桐叶沙沙的响动。
邱莹莹望着天上的星子，忽然笑了。她想起母亲说过的“劫火”，想起父亲说的“星烬长明”——原来最亮的火，从来不是凤凰之火，而是人间烟火。
“宿溪风。”她转头吻他的唇角，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“好。”他牵起她的手，“回青冥宗，回我们的家。”
星图在他们头顶流转，金红色的光漫过青冥山脉，漫过九州的每一寸土地。
而在青冥山脉的最深处，那座被遗忘的地宫里，石墙上的符咒突然全部亮起金光。新的字迹缓缓浮现：“凤凰涅槃，星烬长明；六界同契，永无天罚。”
这一次，六界真的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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