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：碎光
雨势渐弱时，富江躲进了巷口的便利店。
玻璃门上蒙着层水汽，她推开门的瞬间，暖气裹着关东煮的香气涌出来。自动门铃“叮咚”一声，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。她缩了缩肩膀，把湿透的酒红色礼服裹得更紧——裙角的碎钻早被雨水冲得斑驳，像撒了把碎玻璃。
“要热饮吗？”店员抬头看她。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女孩，发梢沾着雨珠，眼神里带着点怯生生的关切。
富江点头，指了指最角落的座位。她需要背对着窗户，避免被人从外面看见。坐下时，后颈的纹路突然发烫，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烧。她摸了摸，掌心沾到一丝黏腻——是血，不知是刚才被高桥凉二划伤的，还是“茧”在渗出什么。
“您的热可可。”店员把杯子放在她面前，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，在亚麻桌布上洇出小团污渍。
富江捧起杯子，温度透过陶瓷渗进掌心。她盯着杯沿的口红印——是店员的，豆沙色，和她高中时偷偷涂的那支很像。记忆突然翻涌：教室后排的储物柜，同桌凑过来借口红，说“富江你涂这个肯定好看”。她当时摇头：“太招摇了。”同桌笑：“你啊，就是太乖了。”
“叮——”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富江浑身一僵。她摸出手机，屏幕亮起的瞬间，她差点把它砸在地上——来电显示是“佐伯”。
她按下关机键，把手机塞进沙发缝里。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。她想起顶楼时佐伯的口型，想起他递来的钥匙卡，想起高桥凉二说“松本健二是求饶”时，佐伯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。或许……他不是完全站在高桥那边？
“需要打包吗？”店员的声音惊醒了她。
富江摇头，低头啜饮热可可。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，却盖不住嘴里的血腥气。她摸向后颈，那里的纹路己经从淡金色变成了暗红，像条活过来的蛇，顺着脊椎往上爬。
记忆碎片再次涌来，比以往更清晰：
——暴雨夜的老房子，妈妈抱着她坐在地板上。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，窗外的雷声震得玻璃嗡嗡响。“小桐，”妈妈摸着她的后颈，“这里有一块胎记，像不像蝴蝶？”她那时太小，不懂什么是胎记，只觉得痒，“妈妈，痒。”妈妈笑了：“等你长大就知道，这是上天给你的礼物。”
——初中放学路上，三个女生堵在巷子里。“听说你被高桥组的人带走过？”为首的女生揪住她的衣领，“她们是不是在给你打针？我表姐说，那些针会把人变成怪物……”富江甩开她的手，后颈突然刺痛。她看见女生的脸在眼前模糊，耳边响起千鹤的声音：“痛吗？记住这种痛，它是你的勋章。”
——三天前的医疗室，千鹤举着针管冷笑：“你以为‘觉醒’是好事？等你忘了自己是谁，就会变成高桥凉二的提线木偶。”富江当时没说话，却在心里重复：“我不会忘。”
“您的热可可要凉了。”店员的声音拉回现实。
富江抬头，看见玻璃门外的雨幕里，有个黑色的身影。那人撑着黑伞，站在便利店对面的路灯下，帽檐压得很低，看不清脸。但她能感觉到，那道目光像根细针，正穿透雨帘，扎在她后颈的纹路上。
是高桥的人。
富江抓起包，把热可可推到店员面前：“谢谢，我赶时间。”她起身时，膝盖传来旧伤的钝痛——昨天被伊佐那踹的淤青还没消，此刻却在雨里疼得发烫。
她快步走出便利店，拐进旁边的居民区。老式公寓楼的墙皮剥落，露出里面的红砖。雨停了，但空气里还飘着潮湿的霉味。她数着门牌号，找到302室——这是她逃出来前，用佐伯给的钥匙卡刷开的第三户。
门没锁。她推开门，霉味更重了。客厅里堆着纸箱，墙上贴着褪色的海报，是《樱桃小丸子》的大合辑。茶几上摆着半盒草莓蛋糕，蜡烛己经燃尽，留下蜡油凝固的痕迹。
“有人吗？”她喊了一声。
回应她的是从卧室传来的咳嗽声。
富江握紧包带，慢慢走进卧室。床上躺着个老人，白发乱蓬蓬的，脸上布满皱纹，却睁着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。他看见她，挣扎着要坐起来：“你……你是小桐？”
富江愣住了。老人的声音沙哑，却带着某种熟悉的温柔。她后退一步，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瓶。白色药片滚落在地，她捡起一片，看到包装上的日文——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药物。
“我是……”她犹豫着开口。
“是我啊，”老人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，“我是爸爸。”
富江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爸爸？
她的记忆里，父亲在她七岁那年因车祸去世。妈妈抱着她在灵堂哭到脱水，说“以后要和小桐相依为命”。可眼前的老人，分明和她记忆里的爸爸有七分相似——同样的丹凤眼，同样的眼角泪痣。
“你……你认错人了。”她声音发抖。
老人摇头，抬手指向床头的全家福。照片里，年轻的男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，身后站着穿白裙子的年轻女人——那是她的妈妈。照片边缘己经泛黄，却被小心塑封过。
“小桐七岁生日，”老人说，“我们去箱根泡温泉，你非闹着要穿和服。妈妈给你买了最大的樱花发饰，说‘我们小桐以后要像樱花一样，开得热热闹闹的’。”
富江的眼泪突然掉下来。她想起妈妈临终前，攥着她的手说：“小桐，要是有一天你记不起妈妈了，就去箱根。那里有我们的回忆。”可她从未去过箱根，妈妈去世后，高桥组的人就带走了她，说“你是高桥凉二的‘武器’，不能有弱点”。
“你怎么会……”
“我姓佐伯。”老人突然说，“是佐伯健太，作者“邱莹莹”推荐阅读《血色樱花下的不死者之富江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高桥凉二的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是我亲手把你从妈妈怀里抱走的。”
富江后退两步，撞在衣柜上。衣柜门开了，里面挂着件白色和服——是妈妈婚礼时穿的，袖口绣着樱花。
“那天晚上，高桥凉二的人闯进家里。”佐伯的声音发颤，“他们说要‘带走有价值的孩子’。我求他们放过你，他们说‘要么合作，要么看着这孩子变成实验体’。我……我签了协议。”
“所以你现在是……”
“我是高桥组的‘清洁工’。”佐伯苦笑，“负责处理尸体，掩盖痕迹。但他们不知道，我偷偷保留了一切——你的照片，你的玩具，还有……”他从枕头下摸出个金属盒，打开后是叠泛黄的信纸，“这是你从小到大写的日记。妈妈去世后，我把它们藏在老房子的地板下。高桥的人找不到，因为他们不知道……”他的手指抚过信纸边缘，“你从小就不爱写‘今天吃了什么’，只写‘今天看到樱花开得好漂亮，像妈妈的裙子’‘今天和小狗玩，它蹭我的后颈，痒痒的’。”
富江的眼泪滴在信纸上，晕开一团墨迹。她想起记忆里那些被“茧”覆盖的画面——原来不是幻觉，是真实存在的。妈妈的白裙子，箱根的温泉，后颈的胎记，还有那些被高桥组抹去的、属于“富江桐絵”的人生。
“他们给你打了‘融合剂’，对吗？”佐伯突然说，“那东西会篡改记忆，让你以为自己是‘工具’。但你没忘记，对吗？”
富江点头。她想起第五章顶楼，高桥凉二说“那些都是‘茧’给你的幻觉”，可此刻，佐伯的话像把钥匙，打开了记忆的锁。
“‘茧’是什么？”她问。
佐伯的表情变得严肃：“高桥凉二的母亲是个疯狂的生物学家。她在研究‘灵魂转移’，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，把别人的灵魂困在‘茧’里，延续自己的生命。凉二继承了她的技术，用‘进化剂’‘融合剂’控制‘工具’，让他们变成没有自我的杀人工具。而‘茧’，就是那些被吞噬的灵魂的容器。”
“那些油画里的女人……”
“都是‘茧’的前宿主。”佐伯说，“凉二给你看的照片，是你从小到大的样子——他在观察你，等你长大，等你‘自愿’打开‘茧’，成为他的新容器。”
富江想起后颈的纹路，想起记忆碎片里的白猫。“那我现在的……”
“是‘觉醒’的前兆。”佐伯指向她后颈，“‘茧’在抵抗你的自我意识。它会用疼痛、恐惧、虚假的记忆迷惑你，让你以为自己是‘武器’。但你刚才……”他笑了，“你想起妈妈了，想起箱根了，这说明‘茧’困不住你。”
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。佐伯警觉地看向窗帘：“高桥的人来了。他们有追踪器，能定位你的位置。”
富江摸向藏在床垫下的蛇形项链。那是高桥凉二给她的“锁链”，但现在，她知道该怎么用了——那是佐伯说的“追踪器”，也是“茧”的核心。
“我需要毁掉它。”她说。
佐伯点头：“我帮你。但你要先离开这里。”他掀开床底的暗格，“这条密道通向地铁站。拿着这个——”他递给她一张旧磁卡，“刷一次能坐三次地铁，足够你去箱根了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会拖住他们。”佐伯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枪，“小桐，记住，你不是‘茧’，不是‘工具’。你是富江桐絵，是妈妈的女儿，是看过樱花、害怕打雷、会为小事掉眼泪的……”他的声音哽咽，“会活着的人。”
富江抓住他的手：“你和我一起走。”
“不行。”佐伯推开她，“我是‘清洁工’，本来就该死在高桥组的手里。但你不一样，你必须活着，带着所有真实的记忆，活成你自己。”
门被踹开的声音响起。
富江最后看了佐伯一眼，转身钻进密道。她爬了十分钟，听见身后的爆炸声——是佐伯引爆了煤气罐。火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，她看见墙上的全家福被熏黑，却依然能看清妈妈的脸。
密道尽头是地铁站的储物间。富江爬出来时，身上沾满了灰尘，但后颈的纹路却淡了许多。她摸出佐伯给的磁卡，刷开了闸机。
地铁站的电子屏显示末班车是23:59。她狂奔着冲上站台，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。车门关闭的瞬间，她看见站台上站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——是高桥凉二的手下，正对着对讲机喊：“目标在地铁2号线，拦住她！”
地铁启动时，富江靠在车窗上。玻璃倒映出她的脸，苍白，疲惫，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。她摸了摸后颈，那里的纹路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。
记忆像潮水般涌来：
——妈妈在樱花树下教她折纸：“小桐，折千纸鹤的时候要用心，每只鹤都承载着一个愿望。”
——初中教室，她给同桌看妈妈的照片：“这是我妈妈，她笑起来有酒窝。”
——昨天夜里，她在训练室摸到床垫下的项链，听见妈妈的声音：“小桐，别怕，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原来那些不是幻觉，是她被“茧”困住的记忆在挣扎。原来她从未忘记，只是“茧”不敢让她想起。
地铁驶入隧道，黑暗笼罩车厢。富江闭上眼睛，后颈的纹路传来轻微的刺痛。她知道，“茧”不会轻易放过她，高桥凉二也不会。但这一次，她不会再逃。
她要回吉高中学，去看那棵樱花树。她要在妈妈的墓前，告诉她：“我记起来了，我叫富江桐絵，我活着，我会好好活着。”
地铁到站时，广播里传来报站声：“箱根，到了。”
富江睁开眼睛，抓起包走出车厢。站外的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，她望着远处的灯火，嘴角扬起一丝笑。
这一次，她要自己走回家的路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ONB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