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：归巢
箱根的夜来得早。
富江下了末班公交时，山风裹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。她裹紧校服外套——这是她从佐伯的密道里翻出的，原本属于某个女学生的藏青色外套，袖口还沾着粉笔灰。后颈的纹路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，但每当夜风拂过后颈，她仍能感觉到那丝若有若无的灼痛，像根细针在提醒她：“茧”还在。
公交站台的指示牌指向“箱根町”，沿着石子路往上走，远远能看见温泉旅馆的灯笼在暮色里摇晃。富江摸出佐伯给的地图，上面用红笔圈着“箱根神社”——妈妈的墓就在神社后的竹林里。
她走得很慢。
七年前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：七岁的她趴在妈妈膝头，看妈妈用樱花瓣做书签。“小桐，”妈妈指着窗外的樱花树，“等你长大了，妈妈带你去看箱根的樱花，那里的花比东京的更热闹。”可后来，高桥组的人闯进家里，妈妈把她塞进衣柜，自己则握着水果刀挡在门口。她听见妈妈的尖叫，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，听见高桥凉二的声音：“夫人，你挡路了。”
再后来，她被带到训练室，后颈被注射了第一支“融合剂”。剧痛中，她听见千鹤说：“忘了妈妈吧，忘了樱花吧，你只需要做高桥凉二的武器。”
但此刻，山风里飘来的樱花香气，和她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富江加快脚步，拐过神社的鸟居。朱红色的鸟居下，挂着两盏纸灯笼，暖黄的光映得石阶泛着橘色。她沿着石阶往上走，鞋底与碎石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。
竹林出现在眼前时，暮色己经完全笼罩了山林。竹影摇晃，漏下斑驳的月光，像撒了把碎银。妈妈的照片就立在最里面的石凳上，相框边缘缠着褪色的丝带——那是她七岁时亲手系的，说要“永远绑住妈妈”。
富江跪在石凳前，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妈妈。照片里的妈妈穿着白裙子，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，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“妈妈，”她轻声说，“我来了。”
风突然大了些，吹得纸灯笼摇晃。富江听见竹叶沙沙作响，像是有人在低语。她抬起头，看见相框下压着张泛黄的信纸——是妈妈的字迹，带着熟悉的温柔。
“小桐：
如果这封信能被你看见，说明你己经记起了一切。
高桥凉二是个疯子，他的母亲用‘茧’吞噬了无数灵魂，凉二继承了她的技术，想把自己变成‘永生的容器’。你后颈的胎记，是‘茧’的钥匙——它会随着你记忆的苏醒而觉醒，帮你抵抗‘茧’的侵蚀。
箱根的樱花树下，埋着我藏了二十年的东西。等你找到它，你就会明白，‘茧’的秘密，从来都不是‘吞噬’，而是‘守护’。
记住，你不是‘工具’，你是我的小桐，是会为樱花掉眼泪、会因为打雷钻进我怀里的小桐。
妈妈
2018年3月15日”
富江的手指颤抖着，信纸被泪水晕开一片褶皱。她想起佐伯说过，妈妈去世前把日记藏在老房子的地板下，可这封信……是从哪里来的？
她伸手去摸相框后的石砖，果然摸到了一道缝隙。用力一推，石砖陷进去半寸，露出个铁盒。铁盒上了锁，钥匙孔的形状和她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。
“原来……”富江突然笑了，眼泪却掉得更凶，“妈妈早就知道我会回来。”
她摘下发间的樱花发饰——这是佐伯从老房子里找到的，说妈妈临终前塞在她枕头下的。发饰的尖端正好能插进钥匙孔。轻轻一转，“咔嗒”一声，铁盒开了。
里面躺着个玻璃罐，装着半罐淡金色的液体，和佐伯注射给她的“进化剂”颜色一模一样。罐身贴着标签，是妈妈的字迹：“茧的解药——用我的血制成的。”
富江的手指悬在罐口，犹豫着不敢碰。这时，竹林里传来脚步声。
“找到了？”
高桥凉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穿着黑色风衣，手里举着手电筒，光束首射在铁盒上。他的身后跟着五个保镖，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小桐，”他的语气里带着病态的温柔，“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。妈妈的信，是你自己写的吧？她那么爱你，怎么可能让你恨我？”
富江站起身，把铁盒护在怀里：“你杀了她。”
“我只是想让她‘清醒’。”高桥凉二一步步逼近，“她总说要毁掉‘茧’，说什么‘真正的守护不是吞噬’。可你看，”他指了指富江后颈的胎记，“这‘茧’多完美，它让你活了这么多年，还保留着这么多‘不必要’的记忆。”
“不必要？”富江反问，“是妈妈的爱不必要，还是你的疯狂必要？”
高桥凉二突然笑了：“爱？那老女人以为自己是救世主？她研究‘茧’三十年，最后还不是死在我手里？”他的手抚过富江的脸颊，“但你不一样，你比她强多了。你记住了那么多‘没用的’事，却还是愿意为我杀人，为我赴死——”
“我不是为你。”富江打断他，“我是为了妈妈，为了我自己。”
她举起铁盒，玻璃罐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：“这是解药，对吗？妈妈说，‘茧’的秘密是守护，不是吞噬。你错了，‘茧’从来都不是你的容器，它是妈妈的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高桥凉二的手下扑了过来。
富江转身就跑，竹影在脚下摇晃。她听见身后的喊杀声，听见短刀划破空气的声音，后颈的胎记突然灼痛——是“茧”在反抗，它不想让她毁掉自己。
但她没有停。
她跑向神社的方向，那里有棵百年樱花树。妈妈说过，那棵树是她出生的那年种下的，“等小桐长大，它会开满粉色的花，像云一样。”
追兵越来越近，富江的后背被划开一道口子，鲜血渗出来，染红了校服。她摸出玻璃罐，用力砸向樱花树的树干。
“砰——”
玻璃罐碎裂的瞬间，淡金色的液体顺着树干流淌，在地面晕开一片光。
高桥凉二的手下突然发出尖叫。他们的皮肤开始溃烂，伤口里渗出黑色的脓水，后颈浮现出和富江一样的金色纹路。“茧”在反噬，它在摧毁所有试图控制它的宿主。
高桥凉二愣在原地，看着自己的手——皮肤正在剥落，露出下面暗紫色的血管。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他踉跄着后退，“这是妈妈的‘茧’，怎么会……”
富江站在樱花树下，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。她摸了摸后颈，那里的胎记己经变成了淡粉色，像朵绽放的樱花。
记忆像潮水般涌来：
——妈妈在实验室里，把最后一管“解药”注入她体内，“小桐，记住，‘茧’是爱，不是枷锁。”
——七岁的她在衣柜里，听见妈妈和外面的高桥凉二争吵：“你要的不是‘武器’，是‘永生’！可你忘了，爱才是最强大的力量！”
——昨天夜里，她在训练室摸到床垫下的项链，听见妈妈的声音：“小桐，跑吧，去箱根，那里有我们的家。”
原来，“茧”从来都不是诅咒。它是妈妈用自己的生命做的解药，是用来对抗高桥凉二疯狂的武器。而她，富江桐絵，从来都不是“工具”或“武器”——她是妈妈的女儿，是“茧”的守护者。
樱花落在她肩头，像妈妈的手在轻轻抚摸。
富江抬起头，看见高桥凉二正跪在地上，指甲深深掐进泥土里。他的脸上己经没有了之前的癫狂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。“妈妈……”他喃喃着，“妈妈救我……”
富江没有说话。她转身走向神社的出口，晨雾己经漫上山林，远处的灯火越来越清晰。
她知道，高桥凉二会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代价。而她，要带着妈妈的记忆，带着属于“富江桐絵”的人生，好好活下去。
山风里飘来樱花香气，像妈妈的怀抱。
这一次，她终于回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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