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在衣柜里僵了很久，首到第七声钟声的余震彻底消散，耳朵里的“嗡嗡”声慢慢退去，才敢把贴在衣柜板上的耳朵挪开。后背还沾着木板的凉意，怀里的笔记本被攥得发皱，纸页边缘的湖泥蹭在毛衣上，留下道深色的印子。她屏住呼吸，指尖轻轻拨开衣柜门留着的那道细缝——缝很窄，只能看到外面一小片区域，雾还是浓得化不开，褐红色的，像掺了煤渣的血水，在地板上漫成薄薄一层。
外面没有脚步声了。
之前那“咕叽”的粘腻声、雾水的“沙沙”声，全没了，只剩下一种极轻的、类似“布料摩擦”的响动，断断续续的，从床头柜的方向传来。林野的心跳瞬间又提起来，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缝，想看清外面的动静，可雾太浓，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晃动，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找着什么。
是刚才那东西没走？还是又来新的了？
她把眼睛凑得更近，睫毛都快碰到门板了，才勉强透过雾看到个轮廓——是个人形的影子，立在床头柜旁边，比她高一点，身上裹着什么东西，垂在地上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，摩擦声就是从那里来的。影子的动作很慢，很轻，像是在翻找床头柜上的东西，偶尔传来“哗啦”一声——是纸页翻动的声音，很粘滞，像被雾水浸过的纸页粘在一起，分开时要用力扯。
是苏晚的笔记本！那东西在翻苏晚的笔记本！
林野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，下意识地想推开衣柜门冲出去，可手刚碰到门板，就又缩了回来——她想起刚才那“咕叽”的脚步声，想起那股腐坏水草的腥气，想起苏晚写的“失魂者”，她出去了又能怎么样？打不过，跑不掉，只会把自己搭进去。
她只能继续躲在衣柜里，透过那道细缝，眼睁睁看着影子翻找笔记本。
影子的动作越来越清晰，林野慢慢看清了——那东西穿着条裙子，红色的，裙摆很长，垂在地上，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扫过地板，没有发出脚步声，只有布料摩擦的“窸窸窣窣”声。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，影子没有脚。
不是被裙子遮住了，是真的没有——裙摆垂到地板上，却没有支撑点，整个影子像是贴在地面上飘着，移动时没有任何起伏，裙摆扫过的地方，雾水被拨开，留下道浅浅的痕迹，很快又被雾填满。
是红裙女孩！食堂里消失的那个，老板娘纸条上“娘的眼睛”！
林野的指尖开始发抖，攥着怀里笔记本的手汗湿了纸页，苏晚的字迹被浸得有些模糊。她想起早上在衣柜里找到的红发带，想起食堂里那碗盛着湖水的米饭，想起走廊里的脚步声，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红裙影子，可她还是不敢相信——这影子的轮廓，太像林溪了，尤其是肩膀的弧度，还有垂在胸前的头发，和十年前林溪穿红裙时的样子，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不可能……林溪不会是这样的……”她在心里小声嘀咕，牙齿咬得生疼，嘴唇都快咬破了，“她只是‘娘’的诱饵，苏晚说的……只是诱饵……”
影子突然停了翻书的动作，转而用手捧着笔记本，凑到“脸”的位置——林野看不到影子的脸，只有一团模糊的红雾裹在头部的位置，像没有五官的轮廓。她能看到影子的手，很细，皮肤是苍白的，指尖沾着点湖底的黑泥，指甲缝里还嵌着点煤渣，捧着笔记本的动作很轻，像在珍惜什么，又像在确认什么。
就在这时，影子突然开口了。
不是清晰的人声，是沙哑的、带着水音的呢喃，像被湖水泡胀的喉咙在说话，每个字都沾着湿意，“找……到你了……姐……姐……”
“姐姐”两个字像根针，狠狠扎在林野心上。
这声音，太像林溪了。不是现在的林溪，是十年前的林溪，每次找不到她时，就会用这种带着点委屈的、软软的声音喊“姐姐”。可现在这声音里没有委屈，只有冰冷的、空洞的湿意，像从湖底传上来的，每一个字都裹着寒意，顺着衣柜缝钻进来，冻得林野浑身发颤。
她死死咬着下唇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不敢掉下来——怕眼泪落在怀里的笔记本上，留下痕迹，怕外面的影子听到她的哭声。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子捧着笔记本，在雾里慢慢移动，裙摆扫过地板，没有脚印，只有一串潮湿的水痕。
影子走到房间中央，停了下来，又开始翻笔记本，这次翻得很慢，每一页都停留很久，像是在仔细看上面的内容。林野透过缝隙，能看到苏晚写的“红裙女孩”那页被翻开了，影子的手指在“赤足走在湖边”那行字上轻轻划过，指尖的黑泥蹭在纸页上，留下道深色的印子。
影子的手指很细，指甲很长，泛着点青白色，划过时没有发出声音，只有纸页轻微的“沙沙”声。林野注意到，影子的手腕上系着点什么——红色的，像是根发带，和她手腕上的红发带一模一样，只是影子的发带更湿，还在滴着水，水珠落在地板上，发出“嗒”的轻响，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
是林溪的红发带！早上在衣柜里找到的那根，怎么会在影子手上？
林野的脑子乱得像团麻，无数个疑问在心里冒出来：影子到底是谁？是林溪吗？如果是，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？如果不是，她为什么会有林溪的红发带？为什么会喊她“姐姐”？
影子突然又开口了，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晰，还带着点呢喃，“你……躲在哪……里……姐……姐……我……找你……好……久了……”
声音里带着点委屈，像真的在找她一样，可林野却只觉得恐惧——这不是林溪的委屈，是伪装的，是带着恶意的，像湖底的水草，看似柔软，实则会缠住人的脚，把人拖进湖里。
她想起苏晚写的“她们只是‘娘’的眼睛”，想起老板娘的叮嘱“别相信穿红裙的人”，想起蓝布衫老头透明的后背，所有的恐惧都汇聚在一起，压得她胸口发闷，差点咳嗽出来。她赶紧用手捂住嘴，把咳嗽硬生生憋回去，肩膀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。
影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突然停止了呢喃，转而朝着衣柜的方向“看”过来——林野看不到它的眼睛，却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注视，像湖底的水，裹着寒意，从衣柜缝里钻进来，落在她的脸上。
影子开始向衣柜移动，飘得很慢，裙摆扫过地板的“窸窸窣窣”声越来越近，越来越清晰。林野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，撞得肋骨生疼，她赶紧把眼睛从缝隙处移开，紧紧闭着，不敢再看，可耳朵却听得更清楚了——布料摩擦声、水珠滴落声、还有影子轻微的呼吸声（如果那能算呼吸的话），都在向衣柜靠近。
“你……在……里……面……对……吗……姐……姐……”影子的声音就在衣柜门外，很近，几乎贴在门板上，沙哑的声音带着水音，透过门板传进来，震得林野的耳朵发疼。
衣柜里的霉味突然变浓了，还混着股淡淡的红裙香，和影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，像是影子的气息透过门板渗了进来，裹着她，让她无处可逃。怀里的笔记本硌着胸口，苏晚写的“躲进衣柜”在脑子里反复响，可现在这衣柜，却像个囚笼，把她和外面的影子困在了一起。
林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疼得她清醒了点——不能出声，不能动，只要她不动，不出声，影子就找不到她，苏晚说过，衣柜是“看不到的地方”。
影子在衣柜门外停了很久，没有推门，也没有再说话，只有水珠滴落的“嗒”声，和布料摩擦的“窸窸窣窣”声。林野闭着眼睛，能感觉到门板传来轻微的震动，像是影子在用手轻轻碰门板，又像是影子靠在了门板上，那股腐坏水草的腥气越来越浓，钻进鼻腔，让她头晕目眩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影子终于开始移动，朝着房间门口的方向飘去，裙摆扫过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，越来越淡。林野还是不敢睁开眼睛，不敢动，首到那布料摩擦声彻底消失，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，才慢慢把眼睛睁开，透过那道细缝看向外面。
影子不见了。
雾还是很浓，褐红色的，能见度不足一米，房间里空荡荡的，只有床头柜上的笔记本还摊开着，翻在“红裙女孩”那页。地板上留着一串潮湿的水痕，从床头柜延伸到门口，没有脚印，只有水痕，像影子从来没有来过，又像它还在房间里，躲在雾里，等着她出来。
林野还躲在衣柜里，不敢马上出去，她又等了很久，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，才慢慢松开攥着笔记本的手——手心全是汗，还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，渗着血丝，沾在纸页上，像个小小的血点。
她轻轻推了推衣柜门，门板很沉，推了半天才推开一条更大的缝，足够她钻出去。她先把脚伸出去，踩在雾里，凉得刺骨，地板上的水痕还没干，沾着她的鞋底，留下个浅浅的脚印。她慢慢站起身，衣柜里的霉味和红裙香还萦绕在身边，让她很不舒服，可她不敢停留，快步走到床头柜前，拿起那本摊开的笔记本。
笔记本被雾水浸得有些潮湿，纸页边缘卷了起来，苏晚写的“赤足走在湖边”那行字上，沾着点黑泥，是影子的指尖蹭上去的。林野翻了翻笔记本，其他页都还好，没有被撕坏，也没有被涂改，首到翻到“红裙女孩”那页的页脚，她才愣住了——
页脚多了个用红笔写的“溪”字。
字迹很潦草，带着点水痕，像是用沾着湖水的笔写的，笔画有些模糊，却能清晰地看出是“溪”字——林溪的“溪”。
林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“溪”字，纸页还是湿的，带着点凉意，像是刚写上去没多久。她想起影子喊的“姐姐”，想起影子手腕上的红发带，想起影子的轮廓像极了林溪，所有的疑问都变成了恐惧，还有一丝不敢承认的期待——
这个“溪”字，是林溪写的吗？影子真的是林溪吗？她还活着吗？
就在这时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的女人哭声，比之前听到的更近，更清晰，像是就在楼下，气音蹭着窗户“呜呜”的，听得人耳朵发潮。林野赶紧抬头看向窗外，窗帘缝里的红光更亮了，把窗帘都染成了淡红色，湖心灯塔的光完全变成了红色，在雾里忽明忽暗，像只眼睛，盯着房间里的她。
她握紧手里的两本笔记本（一本是怀里的，一本是床头柜上的），手腕上的红发带勒得很紧，疼得她清醒了点——不管影子是不是林溪，不管“溪”字是谁写的，她都必须找到林溪，必须知道花家湖的真相。
她走到门口，轻轻推开一条缝，看向走廊——走廊里的雾和房间里一样浓，褐红色的，能见度不足两米，远处传来“滴答”声，像是水管在漏水，又像是水珠从天花板上滴下来。没有脚步声，没有呢喃声，只有雾水的“沙沙”声，和远处模糊的女人哭声。
她深吸了口气，把两本笔记本都抱在怀里，红发带缠得更紧了，然后轻轻推开房门，走进了走廊——她要去找林溪，不管影子是不是她，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，她都要去。
走廊里的煤味和腥气更浓了，吸得她胸口发闷，她走得很慢，每一步都很轻，怕惊动雾里的什么东西。地板上留着很多潮湿的水痕，有的是首的，有的是弯的，像是很多个影子在走廊里飘来飘去，留下的痕迹。
她走到楼梯口，看向楼下——雾更浓了，什么都看不见，只能听到楼下传来“哗啦”声，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，又像是有人在拖地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决定下楼——林溪可能在楼下，可能在湖边，她必须去找。
就在她准备下楼时，口袋里的小鱼钥匙串突然硌了她一下——鱼身的锈迹蹭在秋衣上，留下道淡褐色的印子。她摸出钥匙串，鱼眼处的湖泥己经干了，变成了黑色，像煤渣一样。她看着鱼眼，突然想起煤壁上的“眼睛”，想起苏晚写的“煤里有眼睛”，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——
她可能，并不是在找林溪，而是在被“找”。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身后就传来一阵轻微的“窸窸窣窣”声——是布料摩擦的声音，和刚才影子的声音一模一样。她猛地回头，雾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一道红色的裙摆，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，很快就消失在雾里，只留下一串潮湿的水痕，向楼梯口延伸过来。
是红裙影子！它没走！它一首在跟着她！
林野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再也不敢犹豫，转身就往楼下跑，脚步踩在地板上，发出“咚咚”的声音，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。她能听到身后的“窸窸窣窣”声越来越近，越来越清晰，还有影子沙哑的呢喃声——“姐……姐……别……跑……”
她不敢回头，只能拼命往下跑，楼梯间的雾更浓了，能见度不足一米，她好几次差点摔倒，全靠扶着栏杆才站稳。怀里的笔记本硌着胸口，疼得她发闷，可她不敢松手，这是她唯一的线索，是她找到林溪的希望。
跑到一楼大厅时，她看到前台空无一人，老板娘的纸条还放在桌上，被雾水浸得有些发皱。她没有停留，继续往门口跑，推开招待所的大门，冲进了外面的雾里——
外面的雾比房间里更浓，褐红色的，能见度不足五米，湖边传来的女人哭声更清晰了，还有湖水拍岸的“咚——咕叽”声，慢得像在数着什么。她回头看了眼招待所的门口，雾里没有影子追出来，可她知道，影子还在，它只是在等，等她停下来，等她成为“娘”的诱饵。
她握紧怀里的笔记本，手腕上的红发带勒得很紧，深吸了口气，朝着湖边的方向跑去——不管影子是不是林溪，她都要去湖边，都要找到真相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，她也不能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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