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回来的时候,林野先感觉到的是冷——不是雾里的湿冷,是冰碴子裹着水往骨头里钻的冷,像整个人泡在冬夜的湖底。耳朵里嗡嗡响,像有台旧风扇贴在脑壳上转,什么都听不清,只有一阵模糊的“哗啦”声,忽远忽近,像是湖水在耳边倒灌。
她想睁开眼,眼皮却重得像粘了泥,使劲眨了好几下,才勉强撑开条缝。眼前是黑的,纯纯粹粹的黑,连一点光都没有,只有鼻尖能闻到股味道——混着煤渣的腥气,比表世界的雾里浓十倍,吸进肺里像扎了无数根细针,呛得她忍不住咳嗽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咳嗽声在黑暗里撞开,又弹回来,变成模糊的回音,绕着耳朵转。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躺着的,后背贴着块冰凉的东西,硬邦邦的,还沾着潮气,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,指尖却滑了一下,摸到块棱角分明的东西——是煤块,边缘还带着潮气,蹭得指缝里全是黑灰。
“这是……哪里?”
她小声问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脑子里一片混乱,只记得自己掉进了裂缝,最后听到的是林溪的声音,还有无边的黑暗。现在看来,她是真的摔下来了,没有摔死,却掉进了个更恐怖的地方——苏晚笔记本里写的“里世界”。
手往口袋里摸去,指尖碰到本硬邦邦的东西——是苏晚的笔记本。她心里一紧,赶紧掏出来,借着自己呼气时呵出的白气(冷得连呼吸都能看见),勉强看清封面:牛皮纸湿了大半,边缘卷着翘,“苏晚”两个字被水晕开,变得模糊不清,只有封面上沾的煤渣还扎在纸缝里,硌得指尖发疼。
还好,笔记本还在。
这一点点支撑让她稍微定了定神,挣扎着坐起来。刚一抬头,后脑勺就撞在个硬东西上,“咚”的一声,疼得她眼前发黑。伸手摸了摸,是块岩石,表面滑腻腻的,沾着层薄薄的黏液,闻起来像湖底的水草腐坏的味道,指尖碰过之后,还留着种黏糊糊的凉。
原来她是摔在了裂缝底部的岩石上。
她慢慢挪到一边,避开那块撞到头的岩石,再往西周摸去——全是岩石,大小不一,都带着潮气,有的表面还沾着煤渣,摸起来像磨砂纸。地面不平整,坑坑洼洼的,积着些浅浅的水,踩进去时,水凉得像冰,瞬间就浸透了裤脚,冻得小腿发僵。
“哗啦——”
耳边的水声突然变近了,这次听得清楚些,不是湖水拍岸,是水顺着什么东西往下流的声音,“滴答、滴答”,落在她脚边的积水里,溅起细小的水花,在黑暗里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反光——是红的,像血。
她心里一沉,顺着声音的方向摸过去。走了没几步,指尖就碰到了冰冷的岩壁,岩壁上有很多细小的孔洞,水就是从这些孔洞里渗出来的,滴在地上积成小水洼。她凑近闻了闻,水洼里的水带着股铁锈味,和之前招待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一模一样。
就在这时,远处突然泛过来一点光——不是灯泡的光,是淡淡的红光,像烧红的煤渣在黑暗里亮着,忽明忽暗的,距离很远,却能清楚看到光的轮廓是飘着的,像团红雾。
是出口?还是别的什么?
林野的心跳快了些,扶着岩壁慢慢往前走。脚下的岩石越来越滑,积水也越来越深,没过了脚踝,凉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。走了大概十几步,那点红光突然变亮了些,她才看清,那不是什么出口,是从裂缝顶部渗下来的红雾——红雾在黑暗里凝聚成一团,泛着微弱的红光,像块泡透了血的棉絮。
“里世界的门……”苏晚笔记本里的话突然冒出来,林野的脚步顿住了。她想起苏晚写的“钟响时里世界的门会开”,原来这裂缝就是门?她现在站着的地方,就是里世界的入口?
红雾还在往下渗,浓度越来越高,慢慢从远处飘过来,裹住了她的脚踝。红雾是凉的,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皮肤,而且带着股奇怪的吸力,贴在皮肤上时,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肉里钻——不是实体,是种说不出的寒意,顺着血管往心脏爬。
她想往后退,脚却像被粘在了地上,怎么挪都动不了。低头一看,红雾己经漫到了小腿,而且在慢慢变稠,像融化的红蜡,裹着她的腿,连动一下都费劲。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,红雾里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影子——不是人的形状,是细长的、飘着的影子,像水草,又像头发,在红雾里晃来晃去,擦过她的裤腿时,凉得像冰。
“姐姐……”
模糊的呢喃声突然从红雾里飘出来,是林溪的声音,却比之前听到的更轻,更虚,像隔着层水,连字都听不完整,“来……这里……”
林野的心脏一阵发紧,想喊“林溪”,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发不出声音。她使劲张了张嘴,只能发出一阵沙哑的气音,连自己都听不清。红雾里的影子越来越多,晃得她眼睛发花,耳边的呢喃声也越来越密,除了林溪的声音,还多了些陌生的声音——有男人的咳嗽声,女人的哭声,还有孩子的笑声,混在一起,像台旧收音机在播放杂音。
“别过来……”她用尽全力往后挣,腿终于动了一下,却因为脚下太滑,整个人往旁边倒去。手忙脚乱地想抓住什么,指尖却只碰到了块松动的岩石——岩石“哗啦”一声掉下去,顺着裂缝底部的斜坡往下滚,撞在其他岩石上,发出一阵刺耳的“哐当”声,最后消失在黑暗里,连个回音都没留下。
她这才发现,裂缝底部不是平的,是个缓缓向下的斜坡,一首延伸到更深的黑暗里,刚才那点红光,只是斜坡顶端的红雾,再往下,就是彻底的黑,连一点光都没有。
冷汗瞬间就下来了,混着脸上的冷水,顺着下巴往下滴。她扶着岩壁慢慢站起来,腿还在抖,不是冷的,是怕的——她不知道这斜坡下面有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,更不知道林溪到底在哪。现在的她,像只掉进陷阱里的兔子,只能在黑暗里瞎撞,连逃生的方向都找不到。
红雾还在往下渗,己经漫到了膝盖。她能清楚感觉到红雾里的影子在绕着她转,有的擦过她的手背,有的缠在她的裤脚,凉得像冰,却又带着股奇怪的黏腻感,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红雾里钻出来,附在她身上。
“娘……要……”
陌生的呢喃声突然变清晰了些,是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,断断续续的,“诱饵……来了……”
诱饵?是说她吗?
林野的心脏像被一只冷手攥住,猛地缩了一下。她想起苏晚说的“她不是你的妹妹,只是‘娘’的诱饵”,又想起老板娘纸条上的“别相信穿红裙的人”,难道从她追红裙女孩开始,就己经掉进了“娘”的陷阱?这裂缝,这红雾,都是为了把她引到这里来?
她不敢再想下去,转身就想往回走——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,她都要出去,回到表世界,回到302房,哪怕那里也不安全,至少还有点熟悉的东西。可刚走一步,脚下的岩石突然晃了一下,不是轻微的晃动,是整个斜坡都在颤,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斜坡下面翻身。
“不好!”
她心里一紧,赶紧扶住岩壁,可岩壁上的孔洞突然开始往外喷水,水流越来越大,瞬间就把她的衣服浇透了。脚下的积水也开始上涨,从脚踝漫到小腿,再到膝盖,冰凉的水裹着煤渣和细小的岩石,顺着斜坡往下流,带着她的身体也开始往下滑。
“抓稳!”她在心里喊,手死死抠住岩壁上的一道裂缝,指甲缝里渗进了煤渣,疼得钻心。可水流的力气太大,脚下的岩石又滑,手指很快就开始发麻,抓力越来越小,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拽着,一点一点往斜坡下面滑。
红雾里的呢喃声变得更疯狂了,林溪的声音、男人的声音、女人的声音混在一起,像无数只手在耳边抓挠,“下来……一起……”
“不——!”
她终于喊出了声,声音在黑暗里炸开,却很快就被水流声和呢喃声淹没。手指再也抓不住岩壁,“哗啦”一声,整个人顺着斜坡往下滑去——速度越来越快,耳边的风带着红雾和煤渣,刮得脸生疼,身体不断撞在岩石上,膝盖、手肘,到处都在疼,像要散架了一样。
她想伸手抓住什么,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水和煤渣。黑暗里,她看到远处的红雾突然凝聚成一团,变成了个模糊的影子——穿红裙的,没有脚,飘在斜坡下面的黑暗里,像在等着她滑下去。
是那个没有眼睛的女孩!
“别等我……别等我!”林野拼命挣扎,身体却像失控的石头,只能顺着斜坡往下滚。她看到女孩的轮廓越来越近,能清楚看到她红裙上沾的煤渣,还有裙摆上滴下来的、黑色的水——不是湖水,是煤焦油一样的东西,落在地上时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像在腐蚀岩石。
就在她快要撞到女孩的时候,脚下突然一空——斜坡到了头,下面是更深的黑暗,连红雾都没有,只有一阵低频的嗡鸣,从黑暗里传上来,像煤矿里的风井在转,震得她耳膜发疼。
又是坠落。
这次的坠落比上次更久,更黑。她感觉自己像在空里飘,没有风,没有声音,只有无边的冷和黑,连身体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了。恍惚间,她又听到了林溪的声音,很轻,很柔,像在她耳边说话,“姐姐……别怕……”
是真的林溪吗?还是“娘”的幻象?
她想睁开眼看清,眼皮却又重了下来。黑暗像潮水一样裹住她,把她往更深的地方拉。在彻底失去意识前,她最后感觉到的,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手——很软,像林溪小时候的手,带着点温热,却又很快消失在黑暗里,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红裙香,在冷得刺骨的空气里,慢慢散开。
“林溪……”
她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,意识再次沉了下去。这一次,没有湖水声,没有呢喃声,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,像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。而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坠落的黑暗深处,一条布满煤渣和抓痕的走廊正等着她——走廊尽头,有个穿矿工服的影子,正握着镐头,一下一下地挖着墙壁,镐头撞击岩石的声音,在里世界的寂静里,显得格外刺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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