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里世界要留你”—— 这句话像块冰碴子砸在我后颈，我猛地回神，浑身汗毛都竖成了针。太阳穴里的疼还在钻，比刚才更狠，像有根烧红的钉子在里面翻搅，视线里的缝合者开始重影，左半边林溪的脸、右半边苏晚的脸在晃，可我不敢再愣着，转身就往楼梯间冲。
后背还发僵，是刚才被触须缠过的地方，凉得像贴了块湿铁皮，一动就扯着疼。手里的矿灯晃得厉害，光扫过走廊的墙，墙上的抓痕一道叠一道，有的还沾着黑泥，指节印清清楚楚，像刚有人在这儿拼命抓过。跑过护士站门口时，我瞥见桌上的空注射器倒了一片，铁锈色的液体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，弯弯曲曲的，像凝固的血。
楼梯间的门没关，虚掩着，我冲过去时带起的风把它吹得 “吱呀” 响，那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。刚迈进去第一步，脚就滑了 —— 台阶上全是湖底的淤泥，黑糊糊的，踩上去 “咕叽” 一声，能陷进鞋底纹路里，连拔脚都要费劲儿。我赶紧伸手抓扶手，掌心却摸到一手滑腻的泥，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，凉得刺骨，还混着点细沙，磨得指腹发疼。
“为什么不抓住我……”
身后的呢喃声追上来了，离得很近，好像就在走廊口。我不敢回头，只能拼命往上跑。台阶是老水泥的，好多地方都剥落了，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筋，有的钢筋上还挂着碎泥，像干了的血块。淤泥里混着碎煤块和鱼鳞，踩上去硌得脚心发疼，有次没踩稳，膝盖 “咚” 地磕在台阶角上，疼得我倒抽冷气，眼泪都涌到了眼眶，又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矿灯的光晃得我眼睛疼，扫到前面的台阶时，我突然看到个脚印 —— 不是我的。那脚印比我的小一圈，沾着同样的黑泥，脚趾处还勾着点红布屑，像从红裙子上勾下来的。是林溪的？还是缝合者的？我不敢细想，只能咬着牙加快脚步，小腿肌肉开始抽筋，酸得像灌了铅，可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，又不敢慢下来半分。
“里世界…… 要留你……”
缝合者的声音更近了，这次能清楚听到它拖腿的声音 ——“沙沙”，蹭着走廊的泥地，一下一下，像在数我的心跳。我扶着扶手的手更用力了，指节都攥得发白，泥从指缝里挤出来，蹭在扶手上，留下一道黑痕，和墙上的抓痕混在一起。台阶上的淤泥越来越厚，有的地方都漫过了台阶边，像要把整个楼梯间都淹了，走起来像在泥沼里跋涉。
跑过转角时，我脚下又一滑，身体往前倾，矿灯差点从手里飞出去。我赶紧用胳膊肘撑住墙，墙上的泥蹭了我一胳膊，还带着点温热 —— 是里世界湖水的温度，和之前护士站地面渗的水一样。耳边的头痛突然炸了，眼前开始发黑，无数个林溪的声音在脑子里喊：“姐姐，别跑了……”“姐姐，我在这里呀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 我小声喊出来，声音发颤，更像在给自己壮胆。可刚喊完，就听到头顶传来 “滴答” 声，一滴温热的水落在我脖子里，顺着衣领往下滑，凉得我一哆嗦。我猛地抬头，矿灯的光照到天花板 —— 上面垂着几根细触须，正往下滴水，触须尖还沾着鱼鳞，像在等我抬头，好缠上来。
我吓得往后缩，脚又踩滑了，这次首接坐在了台阶上。淤泥瞬间漫到裤腿，凉得我腿都麻了，连带着抽筋的小腿更疼了。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“咕叽咕叽” 的踩泥声，还有缝合者的呢喃，混在一起，像一张网，正往我身上罩。
“为什么不抓住我……”
声音就在楼梯间门口了。我能想象到它站在那里的样子 —— 半边林溪的脸还在掉眼泪，半边苏晚的脸却在笑，手里举着那个断了尾巴的海豚钥匙扣，湖水从缝合线里往下滴，落在地上溅起小泥点。我咬着牙想站起来，可小腿抽得更厉害了，怎么都使不上劲，只能用手撑着台阶，一点一点往上挪，指甲缝里的泥都嵌进了肉里，疼得钻心。
矿灯的光扫到墙上，突然照到个东西 —— 是张纸，贴在转角的墙上，被泥盖了大半。我伸手把泥擦掉些，看清是张老日历，纸都发黄发脆了，上面的年份印着 “1947”。12 月 27 日那天被红笔圈了个圈，旁边用蓝钢笔写着 “苏晚值班”，字写得很清秀，有的地方被湖水泡得晕开了，像在哭。
“苏晚……” 我小声念了句，突然想起笔记本里的话 —— 苏晚说她见过里世界的失魂者，见过钟响时打开的门。她当年是不是也躲在这个楼梯间？是不是也像我一样，听着怪物的声音追过来，吓得浑身发抖？她最后…… 逃出去了吗？
“里世界…… 要留你……”
缝合者的声音己经到楼梯间里了。我能听到它踩在淤泥上的声音 ——“咕叽”，和我刚才的声音一模一样，缓慢又沉重。矿灯的光往楼下扫，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在往上走，走得很慢，一步一滑，和我刚才磕磕绊绊的样子没两样。那影子半边亮、半边暗，像被人从中间劈开，缝合线的地方还泛着点微光，是湖水的反光。
我不敢再看，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台阶站起来，拖着抽筋的腿继续往上跑。台阶上的淤泥越来越厚，有的地方都能没过脚踝了，跑的时候泥点子溅得我裤腿全是，凉得贴在皮肤上。耳边的头痛还在钻，视线里的台阶开始晃，像在跟着我的心跳动，可我不敢停，只能盯着前面的台阶，一步一步往上挪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跑，再跑快一点。
“为什么不抓住我……”
影子离我越来越近了，矿灯的光里能看到它的手 —— 手指很长，沾着黑泥，指缝里还夹着鱼鳞，正往我这边伸，像要抓住我的衣服。我突然想起那个海豚钥匙扣，想起林溪小时候攥着它笑的样子，想起十年前她被漩涡卷走时伸出来的手，眼泪混着汗往下掉，砸在淤泥里，没一会儿就被泥吸了进去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。
跑过又一个转角时，我看到前面的台阶尽头有扇门 —— 是通往上一层的门，虚掩着，里面黑糊糊的，什么都看不见。我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，是里世界的另一个地方，还是能暂时躲一躲的角落？可我不敢再往楼下跑，只能闭着眼冲过去，伸手推开那扇门，钻了进去。
门在我身后关上的瞬间，我听到缝合者的声音就在门外 ——“里世界…… 要留你……”
我靠在门后，大口大口喘气，肺里像吸进了泥，又疼又闷。手里的矿灯还在晃，光扫过周围，发现这是个小平台，墙上也贴着张旧日历，和楼下的一样，也是 1947 年的，12 月 27 日同样被红笔圈着，旁边的字迹被泥盖了，看不清写的什么。
门外的呢喃声还在继续，“为什么不抓住我”“里世界要留你”，一遍又一遍，像咒语，敲在我的耳膜上。我滑坐在地上，背靠着冰冷的门，淤泥从门缝里渗进来，漫到我的脚边，凉得我打哆嗦。小腿的抽筋还没好，一抽一抽的，和头痛混在一起，疼得我想蜷起来。
我知道，它还在外面。它没走，就站在门外的台阶上，像在等我出去，像猫捉老鼠一样，玩着这场追逐游戏。
楼梯间里的 “滴答” 声还在响，是天花板的触须在滴水，滴在淤泥里，“嗒嗒” 的，和我的心跳声混在一起。矿灯的光扫到触须上，我看到触须尖沾着的鱼鳞，正慢慢往下掉，落在淤泥里，像小虫子在爬，朝着我的方向爬过来。
我盯着那片鱼鳞，突然想起苏晚的笔记本 —— 她当年躲在这里的时候，是不是也看到过这样的触须？是不是也听着外面的怪物声，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被找到？她最后…… 是怎么逃出去的？
这些问题在脑子里转，可我没有答案。我只知道，现在我被困在这扇门后了，门外面是拿着海豚钥匙扣的缝合者，门里面是未知的黑暗，而我的腿还在抽筋，头痛得像要炸开，连呼吸都带着湖底的腥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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