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被一种“压在胸口”的闷醒的。不是做噩梦的那种闷,是空气里的雾太稠,吸进肺里像灌了半杯泥水,每喘一口都带着股颗粒感,刮得喉咙发疼。
睁开眼的瞬间,我就知道不对了。
窗帘没拉严,留了道指宽的缝,外面的雾正从那道缝里渗进来——不是昨天的淡红,是种深了好几度的红,像把新鲜的血倒进湖里,再搅上半捧煤渣,稠得能看见细小的颗粒在飘。雾飘到床边,落在手背上,不是凉的,是温的,像刚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,粘在皮肤上,擦一下能留下道淡红的印子。
“这是……第三日了?”我哑着嗓子嘀咕,伸手摸向床头柜的手机。指尖刚碰到手机壳,就被鱼鳞刮得“沙沙”响——昨晚那些暗灰色的小鳞片,现在变得更硬了,边缘来,像没磨过的指甲,蹭在塑料壳上都能留下划痕。
按亮手机屏幕,首先跳出来的是信号格——三个空的,连之前那1格微弱的信号都没了。时间显示早上六点半,可窗外暗得像傍晚,只有湖心灯塔的光穿透雾层,在天花板上投出一道晃动的红光,像根烧红的铁丝,慢慢晃来晃去。
我坐起身,被子从身上滑下去,露出手腕——昨晚还没什么的手腕,现在贴着皮肤能摸到细小的凸起,像埋在肉里的鱼籽,顺着血管的方向长,按一下会疼,还会有透明的水珠从毛孔里渗出来,沾在被子上,留下个小小的湿圈。
“又变了……”我盯着手腕上的凸起,突然觉得指尖发烫。摊开手,那些鱼鳞的颜色深了点,变成了接近煤块的黑红,在淡红的雾光里,能看到鳞片边缘泛着极细的红光,像吸了雾里的颜色。我试着用指甲抠了一下,这次没疼,反而有股暖流从鱼鳞下面渗出来,顺着指尖流进胳膊,让我想起在巷道里摸到温热煤块的感觉。
房间里的味道也变了。之前只有煤烟和湖水的腥气,现在多了股铁锈味,不是铁生锈的那种,是新鲜的、带着点甜的铁锈味——像十年前溪溪摔破膝盖,我帮她擦伤口时闻到的味道。这味道从哪里来的?我吸了吸鼻子,发现是从溪溪的红裙上飘来的。
那条红裙还放在床尾,叠得整整齐齐,可昨晚沾在裙摆的黑泥,现在变成了细细的、暗红色的纹路,像血管一样爬满了整个裙摆,甚至顺着布料的缝隙,往裙腰的方向蔓延。我伸手碰了碰那些纹路,是硬的,像在布料上结了层薄痂,抠一下会掉下来细小的渣,落在手心里,也是温的。
“这雾……在变东西。”我心里发紧,起身走到窗边,慢慢拉开窗帘。
一拉开窗帘,我就倒吸了口凉气。
外面的雾浓得能“抓”住——伸手出去,雾会缠在手指上,像细线一样绕着指尖转,收回手时,能看到雾在手指上留下的红印,好一会儿才散。能见度真的不足十米,招待所的院子里,昨晚我刻过“溪”字的老槐树,现在只能看到个模糊的黑影,树枝上挂着的雾,像一团团红色的棉絮,风一吹,也只是慢慢晃,不会散。
湖心的灯塔彻底变成了红色,光不是首射的,是像水一样“漫”开来的,把周围的雾都染成了更深的红。最吓人的是声音——湖边传来一种低频的“呼——吸——”声,不是一个人,是很多人,或者说,很多东西,一起呼吸的声音。声音透过雾传过来,震得窗户玻璃微微发颤,也震得我胸腔发闷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那声音一起呼吸。
我试着打开窗户,想听得更清楚点。刚推开一条缝,那股带着铁锈味的雾就涌了进来,钻进我的鼻子、耳朵,甚至眼睛里。眼睛立刻就涩了,像进了沙子,我赶紧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,视野里多了些细小的红色光斑,像飘在空气里的血点,怎么揉都揉不掉。
“别睁眼太久。”突然,脑子里闪过一句话,不是我的声音,是苏晚的。我赶紧去翻床头柜上的笔记本——昨晚我明明把它合起来了,现在却自己翻开着,正好翻到1947年渔汛记录那页。在“晚上灯塔的光变成了红色”这句话下面,多了一行小字,是用红笔写的,字迹和苏晚的一模一样:“第三日雾最红,别睁眼太久,会看见不该看的。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别进花家湖:红雾七日吃记忆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”
我没写过这句话。昨晚我看完日志就把笔记本合起来了,谁写的?是苏晚的意识?还是“娘”?
我盯着那行小字,指尖的鱼鳞又开始发烫。视野里的红色光斑越来越多,慢慢聚在一起,变成了模糊的人影——有穿矿工服的,有穿渔民服的,还有个穿红裙的,像溪溪,又像苏晚笔记本里写的红裙女孩。那些人影在雾里走,走得很慢,像是脚陷在泥里,可他们的脚明明没沾地,是飘着的。
“失魂者……”我小声说。苏晚的笔记本里写过,钟响后里世界的门会开,失魂者会出来。现在是第三日,雾最红的时候,他们是不是都出来了?
我赶紧关上窗户,拉严窗帘。房间里暗了下来,只有灯塔的红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墙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,像个人站在那里。我靠在墙上,大口喘着气,耳道里又开始“咕噜”响,有什么东西顺着耳道流出来,用手一摸,是带着细小水藻丝的湖水,水藻丝比昨晚更长了,缠在手指上,像细细的红线。
我走到镜子前,把扣在床头柜上的小镜子翻过来。镜子里的我,瞳孔边缘的红圈己经扩到了瞳孔中间,整个眼珠变成了淡红色,像蒙了层红雾。眼白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,那些血丝不是首的,是弯弯曲曲的,像湖底的水草。我试着眨了眨眼,视野里的红色光斑还在,甚至更清楚了——我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,身后站着个模糊的红裙影子,和雾里看到的一样。
我猛地回头,身后什么都没有,只有叠好的红裙放在床尾。再看镜子,那个影子也消失了,只有我自己的倒影,瞳孔里的红光在慢慢晃,像灯塔的光。
“我是不是也快变成失魂者了?”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,声音发颤。指尖的鱼鳞、手腕上的凸起、耳道里的水藻、瞳孔里的红圈……这些变化越来越明显,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成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,变成花家湖的一部分,变成雾里那些飘着的人影。
突然,手机响了——不是电话,是短信提示音。我赶紧拿起手机,屏幕上显示“未知号码”,和之前那条“躲起来”的短信一样。点开短信,里面只有三个字:“别出去。”
发送时间是2027年,今年,不是1947年。是谁发的?是溪溪?还是苏晚?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?
我盯着那三个字,心里一阵发寒。刚才我还想出去看看,看看雾里的失魂者,看看灯塔的红光到底是什么样的。现在看来,出去只会更危险。可我不出去,怎么找溪溪?怎么弄清楚这一切?
手机屏幕暗了下去,我把它放回床头柜。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,还有窗外那低频的“呼吸”声,两者慢慢重合,变得越来越响,震得我耳膜发疼。我能感觉到,雾里的那些东西在靠近,在招待所的院子里,在走廊里,甚至在门口——它们在等,等我出去,或者等雾更浓,等第三日的某个时刻。
我走到床边,坐下,拿起溪溪的红裙。裙摆上的血管纹路更明显了,甚至能看到里面有细小的东西在动,像小鱼苗。我把红裙贴在胸口,能感觉到它的温度,和我的体温一样,甚至比我的体温更热一点。
“溪溪,你在哪?”我把脸埋在红裙里,眼泪掉下来,落在那些血管纹路上。眼泪是热的,刚碰到纹路,那些纹路就亮了一下,像吸了眼泪的温度。我能感觉到,红裙在“回应”我,不是用声音,是用温度,用那些细小的动静,告诉我它还在,溪溪还在。
窗外的雾更浓了,低频的呼吸声也更响了。我知道,第三日才刚刚开始,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——苏晚笔记本里没写的,日志里没记录的,那些属于花家湖的,最深处的恐怖。而我,只能在这里等着,等着雾更红,等着下一个变化,等着那些失魂者,或者“娘”,来告诉我更多真相。
指尖的鱼鳞还在发烫,视野里的红色光斑也还在。我慢慢闭上眼睛,试着不去看那些光斑,不去听那些呼吸声,只感受红裙的温度,感受溪溪留下的痕迹。
我知道,我不能怕。哪怕我在慢慢变成失魂者,哪怕我永远都出不去花家湖,我也要找到溪溪,哪怕只是再看她一眼,再听她说一句话。
这是我欠她的,十年前就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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