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警笛声像一把钝掉的锯子，在远处来回拖拽，要把这片黑夜撕开」
「每一次狗叫，都像往我神经里砸进一颗钉子」
他们越来越近了.
「我半跪在地上，怀里是滚烫的陆夜」
「身体里每一根肌肉都在抽搐，尖叫着抗议」
「我动不了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榨干了」
「那种熟悉的、溺水般的绝望感，又开始封住我的口鼻」
「不」
「不能死在这」
「我狠狠咬住舌尖，血腥味和剧痛把我混沌的意识拽回来一点」
「我看着陆夜毫无血色的脸，看他胸口那个烙印，像一个无声的嘲笑」
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」
「只知道他死了，我就要永远被困在“婚姻”这个谎言的牢笼里」
「我要活下去」
「活在真相里」
「这个念头像最后一粒火星，点燃了我身体里残存的渣滓」
「我用手肘撑着地，一寸一寸地挪，把他的胳膊架上我的肩膀」
「他像一座山压下来，骨头都在呻吟」
「我喉咙里挤出一声不像人声的低吼，终于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」
「每一步，脚下的枯叶都在脆响」
「在这片被追捕声填满的林子里，这声音刺耳得要命」
「我只能拖着他，朝着警笛声相反的方向，往更黑的地方走」
「肺里全是血沫的腥甜味」
「眼前一片模糊，树影幢幢，像伸出无数只手要抓我们回去」
「膝盖快要碎掉的时候，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，我整个人往前栽倒」
「脸颊撞上一片粗糙腐朽的木头」
「我抬起头」
「月光下，是一个快散架的木屋轮廓」
「一间废弃的猎人小屋」
「是救赎，还是另一个陷阱」
「我没力气选了」
「我爬过去，用肩膀撞开那扇没锁的门，一股尘土和霉菌的潮气扑面而来」
「顾不上这些，我转身把他拖进来，用一根烂木头顶上门」
世界，暂时安静了.
「我背靠着门板滑下来，大口喘气，贪婪地呼吸着屋里浑浊的空气」
「这里很小，一张破床，一张落满灰的桌子，别的什么都没有」
「窗户碎了一半，冷风从破洞灌进来，吹得我骨头缝里都是凉的」
「但至少，有了一堵墙」
「我不敢生火，那等于是在喊他们过来」
「我摸黑把他弄到床上，借着窗外那点微光，才看清他的伤口」
「枪伤周围的皮肉己经发黑了」
「刀伤翻卷着，还在往外渗血，把我刚给他包上的布条又浸透了」
「他的额头烫得吓人，手脚却像冰块」
「没有药，没有绷带，没有热水」
「我看着这间空荡荡的小屋，一种比刚才更深的无力感抓住了我」
「我把他从河里拖出来了，然后呢」
「眼睁睁看他烧死在这里？」
「我的视线落在那扇破窗上」
「窗台上有一层薄薄的，干净的雪」
「一个念头冒出来」
「我走到窗边，用冻僵的手指，把那些雪捧起来」
「雪的冷意像无数根针扎进掌心」
「我回到床边，只犹豫了一秒，就把那捧雪按在了他发黑的枪伤上」
“唔……”
「他昏迷着，身体却因为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」
「我的心也跟着一揪」
「眼泪砸下来，又烫又没用，但我没停」
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」
「用最蠢、最残忍的办法给他降温」
「雪很快融化，混着血水流下来」
「我再去捧，再敷上去，一次又一次」
「首到伤口渗出的血水变少了些，我才停下」
「然后是绷带」
「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干爽的内衬，抓住衣角，用力一撕」
「刺啦——」
「布料撕裂的声音，在这间小屋里格外清晰」
「我把布条一圈圈地，用尽力气，紧紧缠在他胸前，想把血堵回去」
「做完这一切，夜己经很深了」
「外面的声音好像远了，但屋子里的寒气更重了」
「陆夜的身体还在发抖，牙关都在打颤」
「失温会比伤口更快杀死他」
「我看着他，又看看自己」
「一个想法让我脸颊发烫，但很快就被本能压了下去」
「我脱掉湿透的外套，又脱掉被撕破的内衬，只剩一件贴身的薄衣」
「寒气立刻像一层冰壳一样裹住我」
「我爬上床，躺在他身边，像一株藤蔓，用自己冰冷的西肢缠上他滚烫的身体」
「我把他的头枕在我的臂弯里，胸膛贴着他的背，腿盘住他冰冷的腿」
「他的体温像一块烙铁，隔着薄薄的衣料烫着我」
「这和无关」
「我们只是两只在暴风雪里迷路的野兽，互相舔着伤口，分享一点可怜的温度」
「在这片黑暗和寒冷里，他灼人的体温」
「是我感知自己还活着的唯一的东西」
「我抱着他，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烧穿我的火炉，用我正在一点点失去的温度，去交换他的命」
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的颤抖似乎轻了些」
「我的身体己经冻得麻木，意识也开始模糊」
「就在快睡着的时候，我的手碰到了他搭在床边的外套口袋」
「我忽然想起来，得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能用的东西」
「我小心地抽出手臂，把他外套拿过来」
「口袋里东西不多，几个变形的硬币，一个装消音器的防水套」
「还有一个……用小防水袋包着的一个硬邦邦的方块」
「我的心跳停了一拍」
「指尖能感觉到，是金属」
「那股叫“猜忌”的暗流，又在我心里涌动起来」
「我用不听使唤的手指，费力地撕开防水袋」
「月光下，躺在我掌心里的是一个旧的银质项坠」
「方形的，边缘磨得很光滑，刻着看不懂的花纹」
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」
「陆夜从不戴任何首饰，除了那枚戒指」
「我用指甲抠开了项坠的卡扣」
「啪嗒一声轻响」
「项坠弹开了」
「里面没有我们的照片」
「什么都没有」
「只有一张被裁成方形的、泛黄的小女孩照片」
「照片里，小女孩大概六七岁，梳着麻花辫，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，对着镜头笑」
「眼睛很亮，像黑葡萄」
「她身后的背景，是一排灰扑扑的建筑，很像……孤儿院」
「一瞬间，像是有人从头顶浇下来一盆雪水」
「刚才抱着他时那种生死与共的温度，那种“我们或许可以重新开始”的错觉」
「在看到这张照片时，全都冻成了冰渣」
「这个女孩是谁」
「他的妹妹？还是……某个比【蜂巢】更早的过去？」
「他曾说，我是他唯一的光」
「那这个被他贴身藏着的、笑得这么灿烂的女孩呢」
「她是什么」
「这枚项坠像一根冰冷的毒刺，扎进了我们刚刚用体温建立起来的脆弱默契里」
「原来，在我们脚下，还埋着我完全不知道的地基」
「我握着冰冷的项坠，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」
「就在这时，他忽然动了」
「我吓得立刻把项坠攥进手心」
「他没醒，只是在梦里，喉咙里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」
「我凑过去，想听清」
「一个清晰的、我从未听过的、带着异域风情的女性名字」
「从他滚烫的嘴唇里，轻轻地飘了出来」
“……伊琳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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