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后半夜，我没合眼」
「我就那么躺着，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枚项坠，另一只手感受着陆夜身上渐渐退下去的热度」
「他不再抖了，呼吸也变得均匀」
「我的体温，好像真的起了作用」
「可我心里，比刚才任何时候都冷」
「项坠的棱角硌得我掌心发疼」
「那点痛楚提醒我，我们之间用命换来的这点温度，是建在流沙上的」
「伊琳娜」
「这个名字像个钩子，在我脑子里反复刮蹭」
「我一遍遍想照片里那个小女孩的脸，想把她和我己知的任何碎片拼起来，但什么都对不上」
「天边泛白的时候，第一缕光照进了屋子，点亮了空气里的灰尘」
「陆夜的眼睫动了一下」
「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」
「他睁开眼」
「起初眼神是散的，像蒙了雾的湖面，什么也映不出来」
「几秒后，雾散了，焦距重新对上，最后落在我脸上」
「他看清了我」
「看清我苍白的脸，眼下的青黑，还有我为了给他包扎撕烂的衣服」
「他眼里的迷茫很快被别的东西取代」
「震惊，愧疚，还有那种熟悉的、快要溢出来的心疼」
「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，嘴唇张开，声音像砂纸磨过一样」
“你……”
「他只说了一个字，就咳了起来，牵动了伤口，整张脸都痛得拧在一起」
“别动！”
「我下意识按住他，声音比我想的要硬」
「他没听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，想去够掉在床脚的外套」
「他想把它拿来，盖在我身上」
「这个动作，这个眼神」
「我眼前晃过无数个冬夜，他也是这样迷迷糊糊地伸出手，把我踢开的被子拉回来盖好」
就是这双手，也曾毫不犹豫地拧断过别人的脖子.
「心被扯成两半」
「一半软得想投降，想把那该死的项坠扔掉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」
「另一半是硬的，是在谎言里磨出来的，属于苏然的求生本能」
「它不允许我再躲进虚假的温暖里」
「我伸出手，按住他」
「我的指尖很凉，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，他缩了一下」
「我们都没说话」
「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」
「只是，我们担心的，早己经不是一回事了」
「我没有绕弯子」
「当着他的面，我缓缓摊开攥了一夜的左手」
「那枚旧项坠躺在我的掌心」
「晨光给它镀了层冷冰冰的银边」
「陆夜的目光一碰到它，就凝固了」
「他眼里那点刚聚起来的温柔和心疼，像被石头砸碎的镜子，瞬间裂开」
「只剩下碎片，每一片都映着一种我说不清的痛苦」
「那不是装的，我太了解他了」
「他的痛苦是实的，沉甸甸的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」
「我迎着他震动的目光，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，问」
“伊琳娜是谁？”
「我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把刀，划开了我们之间那层薄膜」
「他看着我，嘴唇抖着，说不出一个字」
「胸口起伏得厉害，好像连呼吸都带着痛」
「他没看项坠，目光死死锁着我的脸，像在等一场审判的最终结果」
「很久，他闭上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的痛苦更深了」
「他没有编谎，也没掩饰」
「只是用一种疲惫到极点的声音，选择坦白」
「或者说，坦白一部分」
“我不知道.”
「他沙哑地说」
“这个名字，和这个项坠，是我进【蜂巢】前……唯一的记忆碎片.”
「我的心猛地一沉」
“【蜂巢】，”
「他艰难地继续，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」
“会定期‘清洗’记忆. 剔掉所有不必要的感情，所有弱点，把我们变成纯粹的工具.”
“但有些东西，烙在灵魂最深处，是洗不掉的.”
「他伸出微颤的手，指了指自己胸口那个烙印」
“这个烙印，‘伊琳娜’这个名字，还有你手里的项坠……”
“它们就是洗不掉的东西.”
“是我丢掉的过去，也是我……一首想找回来的东西.”
「他的声音里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迷茫」
“我甚至不知道，照片里的女孩，和‘伊琳娜’这个名字，是不是同一个人.”
“我只知道，它们很重要.”
“重要到……【蜂巢】每一次清洗，都抹不掉它们.”
「屋子里死一样安静」
「只有风声和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」
「他说的是真话吗」
「我的脑子在飞速运转」
「他的语速很稳，没有心虚的小动作，眼神里的痛苦真实得让我心慌」
「从逻辑上，这套说辞很完美」
「完美地解释了项坠的来源，甚至把他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」
「可正因为太完美了，反而像一颗扣错的纽扣」
「它让我更确定，整件事，从根上就错了」
「他只是不知道，还是不想告诉我」
「这些所谓的“记忆碎片”，是被清洗的结果，还是他为了保护另一个秘密，故意给我看的」
「我没再问」
「我知道问不出更多了」
「何况，我们还有更要命的威胁」
“我们得走了.”
「我收起项坠，站起来」
“天亮了，他们很快会扩大搜索范围.”
「陆夜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，那个杀手回来了」
「他点头，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，脸上露出苦笑」
“恐怕，接下来要辛苦你了.”
“我现在的状态，连自保都难.”
“去哪儿？”
「我问」
“你说的‘调音师’？”
“对.”
「他深吸一口气」
“我们必须去维也纳.”
“那里有安全屋？”
「他摇了摇头，眼神变得异常凝重」
“苏然，记住，【蜂巢】的势力遍布欧洲.”
“对我们来说，这个世界上，己经没有安全屋了.”
「他的话，浇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侥幸」
“那为什么还要去？自投罗网吗？”
“因为唯一的生路，就在那里.”
「他的目光穿过我，看向某个很远的地方」
“我们必须找到‘调音师’. 不只因为他欠我一条命.”
“更重要的是，他曾经的身份.”
「他顿了顿，扔下一句话」
“他曾是【蜂お】里，负责记忆清洗的医师之一.”
“也是唯一一个……了解我过去，并且还活着的叛逃者.”
我的呼吸停了.
「我终于明白了」
「去维也纳，不只是为了活命，更是为了寻根」
「那是陆夜的寻根之旅」
「或许，也是我的」
「那个“调音师”，他知道陆夜的一切，知道“摇篮”烙印，知道伊琳娜」
「他或许也知道，“蜂后”为什么说我是个“完美作品”」
「所有谜团的答案，都指向了同一个人」
「维也纳」
「那里没有安全屋，只有陷阱和唯一的真相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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