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堂哥公司倒了之后」
「我和陆夜之间的冷战，进入了另一个阶段」
「没有争吵，甚至没有刻意的躲避」
「我们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」
「像两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，各自运行，互不干扰」
「客厅里不再有财经新闻的声音」
「厨房里也没有了锅碗瓢盆的响动」
「家变得很安静」
「我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的秒针」
「咔哒，咔哒，一下一下地走」
「那声音像一把极小的凿子」
「持续不断地敲在我神经上，提醒我」
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一寸地碎裂」
「恐惧不再是偶尔发作的尖叫」
「它变成了我呼吸的一部分」
「吃饭的时候，睡觉的时候」
「甚至在公司对着电脑屏幕出神的时候」
「后颈的皮肤会无端发紧，渗出一层细密的、冰冷的汗」
我必须知道真相。
「这个念头是我唯一的救生筏」
「那个藏在他车里的定位器，是我伸向深渊的唯一一根绳子」
「这天下午，我把自己关在书房」
「弹壳，伤口，一夜倾覆的公司……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反复冲撞」
「门被敲了两下，陆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」
「很轻，带着点讨好」
“然然，我做了点吃的，放你桌上了。”
「我没出声」
「等他脚步声走远，才抬起头」
「书桌上多了一个白瓷盘」
「里面是块心形的牛排，旁边用番茄酱画了两个幼稚的笑脸」
「盘子下压着张便签」
“老婆，别生气了，我永远爱你。”
「我的胃突然抽了一下」
「就是这双手，能让一个人的世界在二十西小时内崩塌」
「也是这双手，会笨拙地为我煎一块心形的牛排，画可笑的鬼脸」
「那点几乎要熄灭的爱意，像被吹了一下」
「又冒起一点火星」
「我差点就要动摇了」
「想冲出去告诉他，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」
「我们就像以前那样，好不好」
「但堂哥一家人哭肿的脸，又浮现在眼前」
「我把那股涌上来的酸涩感，死死地咽了回去」
「这份甜蜜的背面，是什么」
「我拿起那块牛排，机械地送进嘴里」
「尝不出任何味道」
「傍晚，陆夜换上西装，对我说道」
“老婆，今晚公司有个跨国视频会，有时差，我可能很晚回来。”
“嗯。”
「我盯着手里的书页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」
「他走过来，想亲我的额头」
「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」
「他的嘴唇停在半空，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又黏又重」
「他收回身，眼神暗了下去」
“那我走了。”
「门轻轻合上」
「我立刻扔下书，从抽地里拿出手机」
「点开了那个伪装成天气预报的应用」
「加载的图标在屏幕上旋转，搅得我心慌」
「地图刷新了」
「一个红点，代表陆夜的位置」
「我的视线，死死钉在那个红点上」
「它没有去市中心」
「而是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——城郊的工业区」
「我看着它，最后在一个名叫“夜莺咖啡馆”的图标旁停下」
「咖啡馆」
「在那种地方开跨国会议」
「谎言」
「一个赤裸裸的，甚至懒得修饰的谎言」
「胃里像坠了块冰」
「我强迫自己冷静，看着时间」
「他在那里停了三个小时，一动不动」
「差不多了」
「我深吸一口气，拨了他的电话」
“喂，宝贝？”
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疲惫」
「我掐着掌心，强迫自己的声音也听起来正常」
“老公，会开完了吗？要不要给你送夜宵？”
“快了，”
「他轻笑」
“傻瓜，不用送，这边有盒饭。你乖乖在家等我。”
「他说的公司地址」
「离GPS上那个“夜莺咖啡馆”，足足有三十公里」
「挂掉电话，我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」
「他为什么撒谎」
「那个咖啡馆到底是什么地方」
「他就不怕我真的去公司找他吗」
「还是说，他笃定我不会」
「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乱撞」
「午夜，门锁转动，陆夜回来了」
「他看到我坐在黑暗里，愣了一下」
“怎么还没睡？”
“等你。”
「我站起来，挤出一个笑」
“有点闷，我下楼走走。”
「他看了我几秒，点了点头」
“早点回来。”
「我抓起车钥匙，几乎是逃出了家门」
「坐进车里，我立刻打开导航」
「输入了那个名字——夜莺咖啡馆」
「二十五分钟车程」
「我一脚油门踩下去」
「深夜的街道空旷，沿途的霓虹灯被拖成模糊的光带」
「车最终驶入一片荒凉的区域」
「这里只有一排排沉默的仓库和厂房」
「像趴在黑夜里的巨兽」
「导航提示我到达了目的地」
「我熄火，把车藏在一个角落」
「所谓的“夜莺咖啡馆”，就在前面」
「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，没有招牌，没有灯光」
「黑漆漆地杵在那儿，像一座墓碑」
这哪里是咖啡馆。
「我握紧方向盘，心跳得厉害」
「我悄悄下车，借着远处仓库透来的微光，一步步靠近」
「空气里有股铁锈和潮湿尘土混在一起的味道」
「我走到那扇积满灰尘的玻璃门前，凑过去往里看」
「我好像忘了怎么呼吸」
「里面根本不是咖啡馆」
「没有桌椅，没有吧台」
「只有一个空旷得像屠宰场一样的空间」
「水泥地上散落着塑料布和几个金属桶」
「在地面中央」
「借着手机屏幕那点光」
「我看到那片水泥地上，有几块颜色更深的、暗红色的痕迹」
「像是泼洒了什么液体，被很仓促地擦过」
「但颜色己经渗进了水泥的缝隙里」
「留下了一片片抹不掉的污渍」
「谎言的背面，不是另一个女人的香水」
是一种更黏稠、更腥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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