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时三刻，沈府的角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镇国公沈策穿着件沾着尘土的玄色铠甲，肩甲上还挂着几根未抖落的草屑，显然是刚从军营策马赶回。他身后的亲兵捧着头盔和佩剑，脚步沉重地跟着，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战场的肃杀之气。
“国公爷，您可算回来了。”管家迎上来，接过亲兵手里的东西，“大小姐在书房等您，说有要事禀报。”
沈策皱了皱眉，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：“清辞？这么晚了她还没歇息？什么事这么急？”
“大小姐没说，只说等您回来再谈。”管家躬身道，“她还让人炖了醒酒汤，在书房温着呢。”
沈策没再多问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书房。推开房门时，他看到沈清辞正站在墙边的军事地图前，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杆，似乎在研究什么。听到动静，她转过身，身上还穿着白天处理账目的月白襦裙，脸上未施粉黛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。
“爹。”沈清辞走上前，接过他脱下的披风，抖落上面的尘土，“您回来了，先喝碗醒酒汤吧，刚温好的。”
丫鬟端着托盘走进来，白瓷碗里的醒酒汤冒着热气，飘着淡淡的陈皮香。沈策接过碗，一饮而尽，暖意顺着喉咙滑下，稍微缓解了他一身的疲惫。他放下碗，坐在太师椅上，揉了揉眉心：“说吧，这么晚找我，有什么事？”
沈清辞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：“爹，这是柳夫人掌管中馈以来，府中财产的出入账目。我查了三个月，发现有不少问题。”
沈策拿起账本，翻开第一页。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柳玉茹的支出：上个月给柳家侄子买了一匹西域宝马，花了三百两；前个月给柳承业的妾室打了一套金首饰，花了两百两；还有各种“赏赐”给柳家仆役的银两，累计下来竟有五千多两。更甚者，账本里还记着她偷偷将沈府的三亩良田过户到柳家名下，理由是“柳家贫困，暂借耕种”。
越看，沈策的脸色越沉，手指捏着账本的力道越来越大，指节都泛白了。他抬起头，看向沈清辞，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：“这些事，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？”
“我也是刚查清楚。”沈清辞语气平静，没有丝毫指责的意味，“柳夫人把账目做得很隐蔽，很多支出都用‘府中用度’掩盖了。若不是我找到当年母亲留下的旧账本比对，也发现不了这些问题。”
她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还有，前几日我去胭脂铺查账，发现柳家的胭脂生意最近资金紧张，柳婉儿私下派人来沈府借过三次钱，都被我以‘府中资金需用于周转’挡回去了。我猜，柳夫人私吞的这些钱，多半是补贴给了柳家。”
沈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，太师椅发出“嘎吱”的声响。他站起身，在书房里来回踱步，身上的铠甲碰撞出清脆的响声，却掩不住他的烦躁：“糊涂！真是糊涂！柳玉茹她……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镇国公？还有没有沈府？”
他不是不知道柳玉茹偏爱娘家，可没想到她竟贪到这个地步——沈府的财产是苏婉的嫁妆和他多年征战攒下的血汗钱，是要留给沈清辞和沈清晏的，柳玉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挪用！
可愤怒过后，他又叹了口气，重新坐回椅子上，拿起桌上的酒壶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，一饮而尽：“罢了，她毕竟是清晏的母亲，现在又被禁足，若是再严惩，传出去对沈府的名声不好。”
沈清辞没有反驳。她知道沈策的性格——他是武将，重情义，也顾全大局。柳玉茹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，又生了沈清晏，只要不是犯了谋逆、害命的大罪，他多半会从轻发落。她要的不是沈策立刻责罚柳玉茹，而是让他意识到柳家的贪婪和柳玉茹的不可靠，为日后夺回家权做铺垫。
“爹说得是。”沈清辞顺着他的话说道，“只是柳家最近动作频繁，恐怕不只是缺这点钱。”
“哦？”沈策抬起头，看向她，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前几日我听林叔说，柳承业最近在军中走动得很频繁，不仅提拔了好几个柳家的远房亲戚，还插手了粮草调度的事。”沈清辞走到地图前，指着西北方向的一个红点，“爹，您上个月是不是说过，西北军营的粮草晚到了三天，差点误了换防？”
提到这事，沈策的脸色更难看了。他放下酒杯，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：“你怎么知道？就是柳承业搞的鬼！他推荐的那个粮草官是柳家的表侄，做事毛手毛脚，把粮草车误送到了隔壁的州府，差点让西北的士兵断了粮！若不是我连夜派人调了一批粮草过去，后果不堪设想！”
他越说越气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：“柳家在军中安插亲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以前有你母亲在，还能帮我盯着点，现在……唉！”
说到苏婉，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愧疚。他想起苏婉生前曾提醒过他：“柳家野心太大，你莫要让他们插手军中事务，免得日后生乱。”可当时他觉得苏婉是多虑了，柳承业毕竟是他的小舅子，总不会害他。现在看来，苏婉的话竟一语成谶。
“爹，柳家贪心不足，若是再让他们插手军中事务，恐怕会出更大的乱子。”沈清辞适时地说道，“粮草是军队的命脉，若是被柳家掌控，日后若是战事起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沈策点点头，深以为然。他看着沈清辞，突然发现女儿长大了——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，而是能帮他分析局势、提醒他风险的得力助手。他心里既欣慰，又愧疚：“清辞，是爹对不起你和你娘。以前是爹糊涂，被柳玉茹蒙蔽了双眼，让你们受了委屈。”
“爹不必自责。”沈清辞摇摇头，“现在发现还不晚。只是柳家势大，想要彻底摆脱他们，还需要从长计议。”
沈策喝了口酒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：“你说得对。柳家现在就像附骨之疽，不除不行。只是他们在军中根基不浅，只能慢慢瓦解。”
他走到地图前，指着西北方向的一片山谷：“对了，上次我去西北巡查，发现敌军的粮草营就藏在这片山谷里。那里地势偏僻，防守薄弱，若是能趁机偷袭，烧掉他们的粮草，定能重创敌军，还能立一大功。只是柳承业一首反对，说‘风险太大，恐中埋伏’，我才迟迟没下定决心。”
沈清辞的眼睛微微一亮。敌军粮草营防守薄弱？这可是个重要的信息。前世她记得沈策最后就是因为粮草被敌军截断，才吃了败仗，差点丢了性命。若是能利用这个信息，不仅能帮沈策立功，还能打击柳承业——柳承业反对偷袭，若是沈策成功了，就能证明柳承业的无能，甚至能趁机扳倒他在军中的势力。
“爹，我觉得您的想法可行。”沈清辞语气肯定地说，“柳承业反对，或许是怕您立功后势力更大，威胁到柳家在军中的地位。您可以派心腹去山谷探查，摸清敌军的布防，再制定详细的偷袭计划，定能成功。”
沈策眼前一亮，觉得沈清辞说得很有道理。他拍了拍沈清辞的肩膀，语气里带着赞赏：“好丫头，还是你聪明！爹明天就派赵副将去探查，等摸清情况，就动手！”
沈清辞点点头，没有再多说。她知道，这个信息就像一颗种子，现在种下，日后定会生根发芽，成为她扳倒柳家的重要筹码。
夜色渐深，沈策的书房还亮着灯。沈清辞告退后，走在回院的路上，月光洒在她身上，拉出长长的影子。她摸了摸袖中母亲的玉佩，心里默念：娘，您放心，我一定会帮爹站稳脚跟，也会帮您报仇，让柳家和所有害过我们的人，都付出代价。
而此刻的柳家，柳承业正坐在客厅里，听着柳婉儿哭诉沈清辞抢了胭脂生意的事。他皱着眉，手指敲击着桌面：“慌什么！不就是一个胭脂铺吗？等我在军中站稳脚跟，迟早让沈清辞付出代价！”
他不知道，沈清辞己经掌握了他插手粮草调度的证据，还记下了敌军粮草营的位置。一场针对柳家的风暴，正在悄然酝酿。而他，还沉浸在自己的野心里，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临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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